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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7章 不语天机(1 / 2)

临近清晨的时候,桑行之回房,苏慕歌盘膝坐在他门口,门神一样。

“师父。”苏慕歌感应到他的气息,立刻起身行礼,“不知秦铮如何了?”

“他回蓬莱闭关去了。”桑行之笑了笑,似是很满意眼下的结果,“我原意是想着你伤他一伤,岂料你那情郎倒是更有手腕,还颇具大家风范。”

苏慕歌并未计较“情郎”二字。

“你来寻我,总不是只为询问秦铮,进去说吧。”

禁制破除,苏慕歌随着他进入房间。

先前在门外未曾察觉,师叔竟也在这屋内,缩进九尾蜷成的毛团子里,砸吧着小嘴儿睡的正香。听到动静之后抬了抬眼皮儿,见是桑行之和苏慕歌,便翻了个身继续睡。

桑行之盘膝在榻上打坐,示意苏慕歌可以开始了。

她想要询问噬魂剑的事情,但又不知先前裴翊是怎么说的,便具体连带假设,将九夜笙和噬魂剑说了个七七八八。最后询问桑行之的看法。

桑行之只道:“青木同我说过了。”

苏慕歌讶异:“师叔是如何知道的?”

桑行之避而不答:“剑皇哪有那么可怕,弑神之力和地狱之火的力量,绝不足以烧掉整个魔域,此乃无稽之谈。”

苏慕歌想说这是真实发生过的。

“九夜笙天性通透,剑心通明,一分戾气也无。除非伤他至极,痛断他肝肠,这样熬个千把年,熬出剑皇之怒,那一腔怒火焚毁魔域我才信。”

果然还是如此。

同苏慕歌猜的一般无二。

“魔剑皇是杀不死,毁不掉,更无法飞升的。教他以人的姿态活下去,熬到寿终正寝即可。”桑行之缓缓道,“其实乱世必有妖孽生,即便是剑皇之怒,也需吸收足够的怨气和怒气,只要这魔域世道太平,他的存在,便无甚威胁。”

苏慕歌微微颔首,其实这根源还是出在魔族的战火中。

自幽都王离世,原本就连年战乱,后来裴翊大动干戈,这把火便越烧越旺。

苏慕歌正欲再问,抬眸窥见桑行之一手捂住心口,频频蹙眉,极痛苦的模样。

她心下骇然:“师父,您怎么了?”

桑行之绷住唇半响不语,稍稍平稳后,才忧心道:“蓬莱出了大事,有股力量正在试图攻击护宗结界,你师伯和众长老联手催动我体内禁制,急召我回去。”

“是何大事?”苏慕歌惊道。

“我继任蓬莱掌门以来,这还是头一遭,想必是极严重的。”

苏慕歌仔细回想上一世此时,可有发生过大事。冥思之下,骤然一凛。

是兽潮爆发!

那是苏慕歌再世五百年内,经历过最大的一场浩劫。

谁也不知那些诡异妖兽是从哪个界域来的,只知道某一天,北海某个小岛上空,赫然出现一个黑洞。起先黑洞只有一尺宽窄,从内窜出大量一二阶妖兽。尔后黑洞越来越大,妖兽的级别也越来越高,整整持续了八十多年,十洲三岛各宗各门折损大量弟子,连元婴道君都损了五六名。

蓬莱算是各门派中最安稳的,但也陨落了不少弟子。

金光师父还命自己前往蓬莱,求教过桑行之御敌之道,却被他挡在门外。

痕说,那是神的灭世天罚。

然而就在众修士忧心忡忡,揣测会不会有什么化神大妖物从黑洞内涌出时,北海上空那个恐怖黑洞,莫名其妙就消失了。

痕又说,那是灭世神同守护神达成了协议。

苏慕歌只是当成笑话来听。

“咱们走。”桑行之思虑罢,倏然起身,“我本想留下瞧瞧焰魃打的什么主意,如今没得功夫同他纠缠了,咱们即刻启程追上秦铮,同他一起返回蓬莱。”

“走得掉吗?”苏慕歌不免担心。

“他拦不住我。”桑行之向九尾使了个眼色,九尾立刻会意,撑起一层禁制,将熟睡中的青木保护好,“若焰魃真想杀你,让他来蓬莱,我大开宗门恭迎他。”

苏慕歌自然跟着桑行之走,身为蓬莱弟子,守护宗门,她责无旁贷。

桑行之也不再理会什么法度,只管撑起剑罩飞出天机城。

守城魔卫士见是他,不敢阻拦,只上报天机侯府。

一路上,苏慕歌脑子里全是当年兽潮爆发时的景象,想着想着,连鲜血都不免沸腾起来。遥想当年,她和裴翊作为昆仑弟子,一起……

等等……

她将裴翊坑来了天机城,然后自己走了?

九夜笙和噬魂剑的事情还未曾解决,而且裴翊似乎正在筹谋什么大事,她就这么丢下他走了不成?

“师父,徒儿现在不能走。”苏慕歌掐了个决,止步,“不能走。”

桑行之毫不意外,只是轻叹:“你一人留下,为师断不能安心。”

“我不是一个人,我还有浮风。”

“你……”

苏慕歌撩开袍角,跪下之后垂眸拱手,愧疚地道:“暂不能为蓬莱效力,徒儿愧对您的栽培教导之恩,待徒儿结束在魔界的杂事,必当即刻折返蓬莱御敌。”

兽潮之灾固然重要,宗门安危她固然时刻端在心中,但她不是桑行之,身为蓬莱掌教,肩负重任,桑行之必须第一时间回宗坐镇,一来怕蓬莱人心不稳,二来怕外敌趁机入侵。

而宗门弟子多她一个不多,少她一个不少。

当年有她,昆仑没见得平安。当年没她,蓬莱也没见得遭殃。

除此之外,苏慕歌心中埋着一个强烈忧虑,师父一人离开魔界,应是畅通无阻的,如若带她同行,必遭险阻。

虽不知焰魃存的什么心,但他是不会放任自己就这么离开魔界的。

师父虽然进阶元婴后期,但之前耗损大量修为帮自己疗伤,识海又遭重创,并未曾复原。如今身在焰魃的地盘上,同他交手恐占不得便宜,何况还有虎视眈眈的魔三侯。

若是从前,苏慕歌不会长他人志气,但灵识洞天神交一场,焰魃的境界绝不容小觑,这是毋庸置疑的。

就算她能离开,兽潮爆发之际,焰魃追来蓬莱杀人,蓬莱危矣。

这是她自己无端惹来的麻烦,断不能连累师父和蓬莱。

当年师父不肯收她,言她许会给蓬莱带来危难,她断不能教此话一语成谶。

故而苏慕歌的态度十分坚决:“师父,我蓬莱泱泱大宗,数万年基业,乃十洲三岛第一正道!魔族天机侯爷一连下了两张帖子,而师父亦是接下了帖子,眼下不论遭遇何等危难,我等连夜离开若无一人出席,此举实在有损我蓬莱颜面!”

桑行之一撩广袖,笑了:“什么颜面,那是个什么东西,能吃么?”

苏慕歌苦笑道:“徒儿心知师父大智慧,您胸襟阔达,从不理会这等俗事俗思。然徒儿道行浅薄,不及师父分毫,尚未有此豁达胸襟。身为蓬莱弟子,更身为您座下亲传弟子,实无法不顾及您和蓬莱的颜面啊……”

桑行之目色微动,并不作答。

苏慕歌伏地再拜,面色肃然:“何况,祸事乃是徒儿闯出,且不论徒儿是否有能力脱困,都不能因此而退缩。徒儿一贯信奉正面突破,即使在您看来冥顽不灵,但徒儿哪怕为此道消身殉,亦是无怨无悔。”

“我想我或许知道,我同青木之间的差距究竟在哪里了。”桑行之偏了偏头,探一眼熟睡的小青木,“你如今这性子,真是同他如出一辙。”

“师父……”

桑行之沉思半响,叹息道:“世人皆说我收徒弟眼光毒,却不知我亦有走眼之时,慕歌,为师竟从未想到,你有这般惊人心志。”

“师父,请您立刻返回蓬莱坐镇。”苏慕歌拜请。

“也罢。”桑行之心口的痛楚一阵比一阵强烈,他纵是想留,也留不得了,望天长叹一声,“那你且诸事小心吧,了断之后,即刻回来。”

“徒儿领命。”

目送桑行之和九尾飞远。

苏慕歌方才起身。

一转脸,没走多远,即窥探到裴翊在远处看她。

苏慕歌御风飞至他跟前儿去,见他面色不善,也没有上前:“你何时出来的?”

天机城外,古树之下,裴翊站姿挺拔如松:“你本该随桑行之离开的,我已经做好他若敢拦你,便在他面前现身的准备。我想,对叔叔来说,我这个侄儿的存在,应该是个更大的冲击。”

苏慕歌方才早已想到了这一茬:“所以我没走。”

“我见你回来,准备痛骂你一顿。”裴翊肃着脸上前,同她只余一寸之距。静默片刻,绷紧的下颚却陡然一松,伸手将她揽进怀里,“但我又忍不住开心……

“裴翊,我回来是要同你聊聊噬魂剑的事儿。”

明日不知将要发生什么,苏慕歌决定先将噬魂剑给解决掉,也不管眼下这个气氛说出来是有多煞风景,只一五一十的说个清楚明白,包括桑行之的评断。

她能感受到裴翊的手臂越箍越紧,他在极力隐忍。

“你是杀不死九夜笙的。”苏慕歌指出。

“那我也得试试,绝不能留着这个祸害!”裴翊逼人的酷戾煞气再次泛起,松开苏慕歌,看着她的目光锐利起来,“我知你同他有些交情,但此事不比魔核,没得商量!”

“你尽可以去试试,即便放他一身血,他还会再生出来!”这一点,苏慕歌再清楚不过,“而且你为何不往深处寻一下根源,当年地魔族为何会被煽动造反?这一路我扮成堕魔者,随九夜笙走过来,连我都觉着,你们天魔族的优越感实在太甚,且不说他们并不你们低贱什么,如此严苛压迫,造反只是早晚的事!”

裴翊唇畔浮起轻嘲:“地魔原本就低贱,此乃祖制……”

苏慕歌厉声截断他的话:“那你打算入魔还是入道?!”

裴翊微顿,吐出一个字:“魔。”

苏慕歌怒道:“那你我日后若有一子,岂不是日日被你嫌弃?!”

裴翊一时语塞,呆呆的。

苏慕歌观他表情,便知他未曾考虑过。

在这个节骨眼上,并不想火上浇油刺激他,但有些话,她不得不说在前头:“你近来总说想同我一路携手走下去,竟从未想过你我该如何携手走下去。你魔魂内的血统是有多重要,你不会不懂,待那时,不知又有多少你的手下要来毒死我!”

裴翊怔忪了下:“你之前丹田崩裂……”

“当然,这些我并不畏惧。”苏慕歌胸口有些发闷,声音也沉下去不少,“但你若坚持恪守所谓的祖制,我想,你我真的可以到此为止了。”

裴翊显得愕然。

“此事你来琢磨吧,也不必顾虑我的感受,因为日后有你没你,我都是一样的。”

苏慕歌说完一拂袖走人。

只留下裴翊一人在树下阴沉着脸。

但他不否认,慕歌的顾虑合情合理。

上一世娶她的时候,裴翊从来不曾想过这个问题,因为他眼前压着几座大山,翻都翻不过去,哪里会思考什么血统和子嗣问题。

如今被她一骂,这的确是个大问题。

焰魃一生无子,他是天魔王族唯一血脉,若是生个地魔出来,这可如何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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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早,苏慕歌收拾妥当。

正准备前往天机侯府时,银霄终于打了个哈欠,从灵兽袋探出头:“哎呀,总算是醒过来了。”

“我已醒了三日,你为何才醒?”苏慕歌欢喜的抓了抓它的头。

银霄也不躲,任凭蹂|躏,摊着爪子说:“损耗大就是这样啊,若你下次再来一回,我可能睡得更久。”说完“呸呸呸”,一连啐了好几口,“瞧我这乌鸦嘴,诸天神佛莫怪莫怪,慕歌你鬼神不近,大吉大利,逢凶化吉啊!”

逗的苏慕歌哈哈大笑:“行了行了,醒来正好,随我一起去参加寿宴,我底气也足啦!”

“谁的寿宴?”

“幽都大长老的。”

苏慕歌便将这几日的事情粗粗一说。

银霄震惊的半响说不出话:“所以桑行之走了,你一个人去?”

“是啊,代表师父,我必须去。”

苏慕歌理了理道袍袖口的褶皱,今日她特意穿的比较正式,水蓝色的素雅长袍,长而宽阔的月白腰带,长发以玉簪绾了一半,另一半则随意的披在身后。

这装扮与在昆仑时是不同的。

昆仑弟子清一水的合身长袍,道髻端正,显得英气逼人。

而蓬莱的风格,则是清雅灵动,恣意飘逸。

银霄这才注意到她今日确实有所不同,咂咂嘴道:“如此装扮,别说,还真有一派仙风道骨的大家风范。”

“是这具皮囊好看。”苏慕歌笑了笑。

“不,皮囊算的了什么,你由内而外透出的气质才是根本。”银霄挤了挤眼睛,“慕歌,比起聚窟洲与你初见时,你身上的戾气少了太多。”

“弟弟救了回来,程灵璧被我虐杀,仇报了大半,戾气自然会少。”

苏慕歌心道这不是明摆着的么,她原本就不是个嗜杀之人,若不是遭过那些个罪,谁愿意有戾气,谁天生爱杀人啊?

摇摇头,出了门。

却又被裴翊堵在门口。

“我想清楚了。”裴翊扬臂拦住她,“我若有幸得一麟儿,横竖都是你生的。这所谓的天魔血脉反正也延续不下去了……”

一听这话,银霄立马吃惊的伸出头,高声嚷道:“我x,我错过了什么?才三天不见,你们就进展到生孩子了啊?

苏慕歌一拳头将它锤下去,只剩下“嗷”的一声。

“你是这样决定我不意外,但后果你考虑过没?”

“若真不行,那就学我父王以暴制暴,杀到天魔族不得不承认,不得不俯首称臣为止。”

裴翊话虽说的冷冽,其实内心并不认同赤魃当年的所作所为,而且说的也不是特别坚决,心里头怎么都觉得有些不服气。

或许是他没有赤魃觉悟高,搞什么众魔平等,不分种族。

他心中天魔族的优越感一直存在,嫌弃地魔族也并非一天两天。尤其上一世地魔族造反,搞得他功亏一篑,更是恨不得日后将他们一一杀个干净。

不过他如今再一想,他孩儿也是个地魔。

虽然这孩儿八字没有一撇,连孩儿他娘都还没搞定。

但这感觉就是有些不一样了。

不管天魔还是地魔,他裴翊的孩儿一定是天上地下最优秀的,根本不必怀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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