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王世子之女虽是宗室,又受太后怜惜,留宿宫中,但因为身份尴尬,年幼体弱,所以宫宴时并未出现,只是待在后殿就算了。照理说,以她的身份,以及太后对她的看重,她身边自然有的是宫人侍候,更别说她自己还从圈禁的家中带了奶娘与心腹婢女进宫。这样的小姑娘,是怎么从高处摔下来的呢?
赵陌下意识地感觉到,这里头有猫腻。再联想到宫宴那天,王嫔与王家姑奶奶们的一场纠葛,他就更觉得有问题了。蜀王世子之女受伤,会不会跟王家女那边的风波扯上关系?
赵陌默默喝了一口酒,问赵卭:“慈宁宫里的那位小妹妹伤得如何?太后如此担忧,想必伤势不轻?”
赵卭叹道:“确实伤得不轻,昨儿个太后还打发人去了涂家,让涂家帮着打听治跌打骨伤的好药,好象说是那位小妹妹摔断了腿骨,说不定要变瘸子呢。涂家因知道我平日里交游广阔,还参股做了不少生意,特地来问过我。我已经答应了会帮着寻药了。正巧过些日子,辽东那边的商队就要进京了,应该会带来不少好药。到时候我瞧瞧单子,有合适的就进上吧。先跟你打声招呼,并不是我要私下挪用。”
赵陌点头:“随你,就当走人情了。我既然说了,辽东的生意交你管上一半,那自然就不会插手。”
赵卭笑了:“世上真是少见你这样大方的人。除了江南、岭南的生意,是你自己抓着,大同的生意你交给了你表哥,辽东的生意交给了我,钱也大大方方分我一半。换了是我,断不可能舍得下这么大一笔财。”
赵陌笑道:“我舍得下,自然有我的道理。单是你在京城能帮到我的地方,就值得我花的钱和心思了。我还觉得自己占了便宜呢。”
赵卭听得眉笑眼开:“好说,好说。你我本是兄弟,你看得起我,我自然不会辜负你。放心,京城这边有我盯着呢,你想办什么事,只要是我能办到的,你只管交代,我必会尽了全力来助你!”
赵陌含笑与他碰了杯,两人又再喝了一杯酒。
喝过酒,赵卭一边挟菜,一边说些闲话:“说起慈宁宫那位小妹妹,她也是个倒霉的。她身边本来不缺人侍候,太后又怜惜她,光是侍候她的宫人都有八个,更别说是她从家里带过去的人了。谁知那日宫宴,前头宴席上的宫人不够使,从她身边调走了四个去。剩下的四个,有一个因太后赏了菜下来,到小厨房里热菜去了。又有两个,因她奶娘说小主子要歇息一下,不想让人吵着,打发到院子外头扫地去了。剩下还有一个,因惠太嫔来看小病人,去了倒茶。奶娘跟蜀王府的丫头忙着招待惠太嫔吃茶,一时没留意里间,竟叫小主子爬到了卧室的窗台上,一个不慎就翻了出去,摔得腿都断了。你说,她小孩子家没事翻什么窗子?虽说还不到三岁,但也是个女孩儿吧?宫里可没有哪个小女孩儿动不动就翻窗子的,也不知蜀王府是什么教养。但凡她跟前还有一个人侍候,都会将她拦下,偏偏当时屋里只有她在。太后娘娘只能罚了她奶娘二十板子,责她疏于职守,心里还有些埋怨惠太嫔,怎么偏在那时候去瞧孩子了?惠太嫔心里委屈,却是一个字都不敢说的。”
赵陌手中的筷子顿住:“惠太嫔?”
赵卭点头:“是啊,惠太嫔,她说来也是个可怜人。她本是先帝元后管氏从娘家带进宫侍候的婢女,因生得貌美,被元后献给了先帝,一路升到嫔,也算是得宠了,可惜没能生下一儿半女。元后去世,后头又有两位皇后,宫中妃嫔更是争宠争得厉害。惠太嫔没了靠山,又年老色衰,先帝哪里还记得她?先帝驾崩后,她成了太嫔,只能一辈子在宫中老死了,连个能在她年老后接她出宫养老的儿女都没有。还好她为人圆滑,能哄得太后高兴,在太后面前还有几分体面,日子还算过得去。她自己没有儿女,对我们这些小辈就格外疼爱些,每年去给太后请安,遇上她,总能得些糕点果子吃吃。要知道,我们这样的身份,进了宫也不过是给人做陪衬的罢了,有好东西也轮不着,能得些宫里制的糕点果子尝尝鲜,已经是极高兴的事了。蜀王世子的小女儿进宫后,惠太嫔三不五十就要过去看望,最稀罕这样的小丫头了。宫宴时,太妃太嫔们都可以见见娘家人,但惠太嫔的娘家亲人却为人奴仆,即使后来被管家放了良,也依旧是平头百姓,根本没有资格参加宫宴。因此,惠太嫔也只能去后殿跟小丫头一起打发时间了,省得在前头看着别人一家团圆,刺眼哪!”
赵陌慢慢放下了筷子。
惠太嫔得宠失宠的日子都太早了,他根本就忘了还有这么一个人在。如果说,惠太嫔本来是先帝管皇后娘家的婢女,说不定还是家生子,那她一定还有家人在管家处,即使放了良,也不会离开管家的势力范围的。惠太嫔明显是管皇后为了固宠,才抛出来的助力,管家肯定需要掌控住她,绝不会让她有机会叛主。那也意味着,惠太嫔即使成了太嫔,也依然有可能会为了亲人,听从管家号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