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莫顿之前并不知道,先生在他心里竟然有如此重要的地位。直到他进入神庙,见识到了这些所谓的高高在上的神圣祭司们的真实嘴脸,见识到无数的阴谋阳谋勾心斗角,他才更加怀念起和先生在一起的时光。
平淡,真实。
之前,当他发现先生早已离开,留下他一个人在神庙里的时候,他心里的愤怒和悲伤是无法用语言描述出来的,他以为当他回来,如果他还会回来,他一定会报复他,报复他只是将他当做打发时间的工具,报复他根本不在乎自己这个学生,但是,他错了。
当他终于出现的时候,伊莫顿的内心竟然如此平静,他只希望,他留下来就好。
现在,他已经做到了这一点。每次做完必要的工作,伊莫顿总会第一时间出现在先生面前,而每当他出现的时候,他总能看见,先生或是在看书,或是在教导那个让他觉得无比碍眼的提雅布卡下塞尼特棋。
今天也是如此,伊莫顿大老远就可以看到坐在凉亭下,耐心指导着提雅布卡的男人。在伊莫顿的强烈要求以及越来越炎热的天气下,先生不再天天带着头巾遮住大半张脸,所以他能清楚地看见他脸上的表情。
那种悉心教导的样子,从前只在面对他时才出现。
“在挡住对方的棋子的同时,你也要想着如何让自己的棋子胜利,只有防御还不够,还需要进攻。”伊莫顿走上前,便听见先生温和的声音,在如此炎热的埃及,他的声音却永远不会显出如何烦躁。
“现在,他又成了你的新学生,对吗?”察觉到大祭司的到来,提雅布卡立刻匍匐跪在地上,伊莫顿看都没有看他一眼,只是望着依旧坐在凉席上轻轻放下一子的先生。墨色长发被他松松垮垮地扎在了一侧,发丝披散地靠在左肩上,整个人看上去慵懒了几分。
“学生?不,他不需要我这个老师。”先生清闲道,修长骨感的手指一个一个收回了棋子,一直低垂着眼,可是提雅布卡却觉得先生似乎若有若无地瞟了自己一眼,“愿意和我下一盘吗,伊莫顿?”
伊莫顿看着棋盘,挑了挑眉,整了整长袍,直接坐在了提雅布卡刚才的位置。当然,他也不忘让这个碍眼的家伙早点滚开,别打扰他和先生的二人时光。
塞尼特棋,最初也是先生教给伊莫顿的,这是一种在古埃及十分常见的棋盘游戏,伊莫顿之前在学会了这个棋之后,便觉得没有了意思,放弃了一段时间,直到进入了神庙,又重新拾起来,现在的水平绝不是以前的那种初学者可以相提并论的。
然而,和先生对上的时候,伊莫顿才发现,之前的所有棋局,他根本没有用心。棋局从最开始的旗鼓相当到最后的一面倒,根本没有用多长时间。按照先生的说法,从任何小事里都能看出一个人的性格品性,伊莫顿觉得自己总算是看到了先生不多见的一面。
刚开始还不觉得什么,实质上他在静静地布下一个又一个陷阱,直到时机成熟,便撕下了那温和慢条斯理的伪装,所有陷阱在一瞬间串联起来,配合着那突然凌厉起来的攻势,势如破竹长驱直下,同时看似脆弱的防守实际上暗藏杀机,攻守结合配合得天衣无缝。
棋盘仿佛就是他的天下。
其实,这棋子背后运筹帷幄,一旦动手绝不留情的人,才是真正的他吧……伊莫顿突然发现,其实自己根本不了解自己面前坐着的这个人,他甚至都不知道他叫什么。
“进攻有余,防守却差了点火候,当别人的节奏快起来,你应该稳稳把握自己的步伐,而不是被别人给带走了。”先生一边收拾残局,一边说。
“……先生,你想起来你的名字了吗?”伊莫顿垂下眼掩盖了眼眸中的幽深,突然问道。
然后,伊莫顿能明显看出,他的手指略微停顿片刻。
“我的名字对于你来说,就如此令你在意吗?”先生微微皱起眉,“只是一个可有可无的称呼罢了,时间久了,又有谁会记得?”
“至少我会记得。”伊莫顿平静道。
先生抬头看了他一眼,眼底里的复杂神色是现在的伊莫顿看不明白的。突然,他笑了,琥珀色的眸子清澈见底:“费舍尔里拉。”
伊莫顿皱起眉:“这不是你的……”
“是的,它并不是我的本名,但是,它取自我名字中一个字的埃及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