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的声音很轻,却意外的温柔磁性,如同一杯纯酿的葡萄美酒,带着温和与宽容,提雅布卡听了,只觉得自己就像喝醉了一般,脸颊微红,他立刻慌乱地低下脑袋,以免让先生看出自己的异样。
“我让莫艾托布赫将军的200精兵,利用这一个星期的时间,砍下罗曼河发源地周围的树木,然后在这个地方,修建了一个土木工程。”先生手里的木棍指向了一个打着一些尖角符号的地方,正如他之前所说的,罗曼河上游地形崎岖,这里就代表着一个个小山丘。
而先生指的位置,则是一群尖角符号的中间,也就是海拔比周围较低的盆地地区,罗曼河的三条发源河正好在此汇聚成罗曼河主干道,群山包围,却留出了一个给河水通过的小口。正好是口袋形状,是绝佳的建大坝地点。
“每天,都有人慢慢加高这个大坝,将上游的水堵在了这个口袋里。提雅布卡,如果你细心一点,便可以发现,往常如同一条缎带,绕着斯提兰德主城而过的罗曼河,现在已经干涸了。这并不是天气炎热的原因,毕竟,罗曼河不是一条季节性河流。”
先生顿了顿,又指了指地图上的其他两个位置,它们在距离城墙不远处,也就是之前他和莫艾托布赫将军提到的位置。“300人的诱饵,会将赫梯大军引到这里,然后迅速撤往这个高点。到时候,上游的大坝被摧毁,积攒下来的河水倾泻而下,如同尼罗河的汛期一般,疯狂淹没位于低处的赫梯士兵,至于埃及人,他们站的地方,将会变成河流里的孤岛,洪水里唯一的避难点。而水退去之后,土地会变得难以行走,埃及士兵只用站在这个好处,向在泥泞中挣扎的赫梯人射箭就行了。”
说到这里,先生将木棍放到提雅布卡手里,然后微微勾起嘴角,拍了拍他的肩膀,柔声道:“看着吧,提雅布卡,不久之后,我们这个城墙,就是绝佳的观赏舞台。”说着,他重新回到位置上坐了下来。
提雅布卡当场愣在了原地,他回想着先生刚才的话,又看了看地图,脸色越来越阴沉,他只能死死地抓着手里的木棍,让自己保持冷静。良久,他才放下木棍,无声地回到先生身边,满脸崇拜地看着这个拥有着改变自然神力的男人。
正如先生所解释的那样,埃及人成功将赫梯人引到指定地点。看着在一瞬间,滔天洪水冲跨了赫梯众多军队,水声淹没了惨叫声,卷走了一个又一个生命,倒是埃及人,除了一些没有来得及跑到高处的人之外,几乎没有过多伤亡。
莫艾托布赫将军愣愣地看着不远处那令人震撼的场景,除了用神迹之外,他实在想不出用什么词来形容这场战争。这个东方人,竟然可以借助水神的力量,溃败赫梯人!这简直不可思议!不,不可能,大埃及的神明怎么会赐予一个外族人神力?
莫艾托布赫瞟了一眼嘴角带笑,琥珀色眸子温柔如蜜,却不带一丝情感的男人,心底里蓦然升起一股寒意。面对如此壮烈的场景,面对如此惨状,这个男人竟然还能笑得如此温文尔雅……如果莫艾托布赫是个穿越人士,他绝对会毫不犹豫地用“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来形容此番景象。
“看,提雅布卡,这才是战争。”先生温和道,突然想起了什么,有些遗憾地叹了口气,“只是可惜了那些长得茂密的树啊……”
在他眼里,所谓的人命,竟然还不如建造大坝的树木……提雅布卡没有搭话,只是眼里闪过一丝复杂。
这个将军这次是真的服了先生,他毫不犹豫地将指挥权交给了他,自己则当了个挂牌将军。然后,莫艾托布赫就真正体会到,什么才叫打仗。他现在才发现,以前那所谓的打仗,在这个东方人眼里,其实就如同两个孩子打架,毫无技术技巧可言。他第一次明白,所谓的守城,其实根本不用打开城门出去和敌人血拼,还有无数种不流血的方式,击退敌人。
特别是当他命人敞开城门,自己则十分悠闲地在城门下摆桌品茶半眠的时候,躲在阴暗处的莫艾托布赫都不禁为他抹了一把冷汗,生怕赫梯人直接将他踩在脚下冲进大门敞开的主城。但令莫艾托布赫意外的是,那些赫梯人竟然退兵了!他们疑心城内有诈,主动退了出去,若是之后意识到这只是一个计谋,不知他们的主帅会不会气得吐血。
守城一个月,在先生的帮助下,竟然变得如此简单,一直到最后,莫艾托布赫都开始琢磨着怎么向拉美斯殿下求情,为埃及保下这当之无愧的军事天才。
不过先生并不是万能的,虽然他多次打退了赫梯人,但守城的埃及人数量越来越少是个不争的事实。由最初的1000人,到现在的250人,如果再守下去,就算先生再怎么天才,也无力挽回人数劣势。
直到最后,赫梯人直接展开了人海战术,就算是堆尸体,也要堆上城墙头。自杀式进攻的血腥场面,连这些常年生活在战争里的士兵都忍受不了。城墙下的尸体来不及打扫,在炎热的天气里散发出一股令人作呕的味道,秃鹰盘旋,埃及人不得不用亚麻布打湿了包裹住鼻子,以免感染上什么疾病。
猛攻之下,守城士兵加上将军先生和提雅布卡三人,刚好只剩下50人。
“够了,费舍尔里拉先生,已经守城一个月了,我们撤退吧!”最终,已经和先生产生革命友谊的直性子莫艾托布赫咬了咬牙,将先生请到了自己的帐篷里,避开了所有人,将拉美斯殿下的嘱托全盘托出,“我会替您向殿下求情的,您是我大埃及难求的人才,殿下深谋远虑,一定会留下您!殿下已经告诉了我一个安全的,无人知晓的小道,我们现在就组织好人马,趁着夜色,从小道逃走吧!”
看着这个忠心耿耿为人直爽的将军,先生沉默片刻,突然轻轻叹了一口气,像是对他说,又像是自言自语:“如果拉美斯殿下真想让您在一个月以后,和他一起合围凯伦汀,又怎么会只给您1000人马呢?那可是赫梯的经济重地啊……”
莫艾托布赫不是白痴,虽然他政治一窍不通,但是他是一个军人,一个统领万军的大将,先生的这句话犹如晴天霹雳,瞬间劈醒了他,他的脸色顿时变得煞白。
下一秒,无数脚步声包围了帐篷,在先生的轻笑里,一个高挑的身影不急不缓地踏入帐篷里,接着,冰冷到骨子里的低沉嗓音缓缓响起:“我想你们那也不能去了,费舍尔里拉先生。”
提雅布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