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微微张口,将沈曦送到嘴边的浆果含入口中。饱满脆弱的果皮稍一用力便被咬破了,涌出的浆液冰凉清甜,略带些黏稠的口感。然而仔细品尝,却夹着一丝苦,也不知这苦味来自果肉的未成熟部分,还是源于心中。
“小曦来看我,我开心还来不及呢,怎么会怪你?”
话音一落,两人都沉默下来。
沈曦低下头,看看大半筐雪珠莓,果断开始投喂。等沧溟咽下最后一颗浆果,她突然敲了一下脑袋。
“哎……来前喂过蛊虫,忘记洗手了……”
沧溟的神情一僵,突然觉得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她看了看沈曦刚才拿来擦雪珠莓的手绢,上面还有些湿,来之前应该洗过浆果的……
“……真的假的?”
“假的。”沈曦歪了歪脑袋,“其实我是没话找话。”
“……嗯,看得出来。”
又是一阵沉默,然后两人同时笑出声来。
“小曦能够笑得这么开心,记得给我送东西,还会同我开玩笑,看样子,是没有怪我了吧……”
沧溟虽然笑着,却感到胸口有些发酸,“……真好……”
想起沧溟进入矩木之前的那次探望,还有沈夜说过的话,沈曦这才明白过来,原来沧溟还在想着,当时他们兄妹替她试验神血功效一事。
“不管是爹爹,还是沧溟姐姐,其实……我觉得,根本就谈不上该怪谁这种事情啊。”
沈曦捏着兔耳朵,一下一下拉扯。
“长不大什么的……刚刚知道这事的时候,我也偷偷躲着哭过,可是比起病死的族人,我至少还活着……不能学法术了,爹爹就想办法让我学蛊术药理还给我做了虫笛;没法说话的时候,哥哥和华月姐姐给我做了可以帮我说话的兔子娃娃……都说天无绝人之路,说不定再过几年,又会有什么转机呢?”
这些事情,沈曦从未往深处想过,这会儿让她来说,也是前言不搭后语,怎么也理不清头绪。
“神血的力量已经开始衰竭了,用一点儿就少一点儿,拿来治病其实也是一种消耗……我和哥哥都病着,试验功效的话,只要一个人就够了,可是爹爹还是把我们俩都送进去了……因为只要验证了功效,接下来就该轮到沧溟姐姐,之后城主和爹爹恐怕也不会再允许有人以神血之力治疗疾患,所以那个时候……真的已经是我和哥哥唯一的机会了……
“不接受神血灼烧,可能我也熬不过这个冬天了,这就是最坏的结果了。即便神血无法治愈恶疾,结果也不会比这样更差了……明明得了好处,还在这里说要怪谁,有点儿矫情吧?”
这句话之后,沈曦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手指慢慢离开兔耳朵,视线也移到了与沧溟相反的方向。
沧溟所在的矩木禁地,位于神殿顶端的寂静之间更上、最靠近矩木树冠之处,面前是一个很大的平台,沿着边缘处就可鸟瞰全城。从沈曦的角度,恰好看到了下方疏落的矩木枝叶间,那尊高大的辟邪石雕的头顶。
她还记得,沈夜想带她逃走的那个雨夜,兄妹俩就是辟邪石雕前,被沈霁逮了个正着……
如果重来一次,即便知道会变成如今这番模样,她也还是觉得,这样活下去,总好过死在那个已经过去的冬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