处理完公务,时间已经是傍晚,沈夜站在议事厅外,看着流月城的穹顶结界外那渐渐向下沉去的夕阳,莫名惆怅。
“月儿,你说……究竟是女子心思皆难揣摩,还是小曦的脾气格外不同?为何我总是惹她生气……”
被点名的廉贞祭司看着背对自己负手而立的紫微大祭司,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反正他背后也没长眼睛,看不到她的小动作。
“大祭司公务繁忙,因公忘私实乃表率……”
华月避重就轻地说道,压根没有认真回答的意思。她已经不想费力气纠正沈夜在某些方面的认知偏差了,努力挽救这么多年仍是徒劳无功,也是时候放弃了。
“小曦重返流月城,之前与大祭司骨肉分离多年,情绪有些激动,也是情理之中啊……”
“……也是……”
沈夜长叹一声,“小曦被迫逃往下界多年,我这个做哥哥的却帮不到她,也没法为她做些什么……待移民之事结束之后,若还能补偿……”
完全南辕北撤的思考方向让华月绝望了,她想表达的真不是这个!
沈曦完全不知道自己使使性子就把自家兄长摧残得整个人都萎靡不振了,她的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回到房间已经把哥哥偷看信件的事情抛在了脑后。
至于被没收的话本,反正认识写手,回头直接问她敲诈就行了,就当是抵她下山混吃混喝的饭钱。
捏着已经有些发脆的信纸轻轻展开,相较现在,七十多年前的字迹显然不够流畅圆润,笔触还带着点年少不知愁的感觉……还没老呢,怀什么旧?
正在自嘲的时候,抬眼看到初七从外间进来,沈曦眨了眨眼睛,忽然想起刚才在议事厅,他背对着自己戴上面具的一幕。
“初七,你有这个吗?”
她拿起竹筒,递到初七面前,“一百二十四年前的神农寿诞,那个时候你应该出生了吧?”
沈夜要求初七在他人面前不得取下面具,就算是沈曦也不知道这个暗卫究竟是何形貌。不以真面目示人,除了暗卫工作的隐秘性之外,恐怕也有他成为初七之前曾经在流月城生活过、可能会被认出的原因在内。
那年寿诞结束之后,沈曦是拿着人口统计名单核对过的,包括沧溟在内,每一个城民都上交了时光胶囊给神殿封存,就算是拿不动笔的婴幼儿,也有父母代笔。
她估计过初七的大概年龄,那个时候应该已经出生了,即便没法查到以前的身份,但是理论上也会有时光胶囊。
闻言,初七微微一怔,他确实有一个还没有打开封泥的竹筒,是沈曦为了偷看信函一事吵架之后,沈夜私下交给他的,刚拿到手还没热乎呢。
“到底有没有啊?”
迟迟不见初七回答,沈曦扯了扯他的袖子,追问道。
“曦小姐见谅,属下不知。”
封泥上的名字已经被抹去了,而初七暂时也没什么兴趣查自己成为暗卫之前的身份,那么这份信函,自然就与他无关了。
“……”
沈曦满眼都是“你特么逗我”刷屏,一个代表太阳的单字在舌尖蹦跶了几圈,终究还是滚回了肚子里。
“属下冒昧……”
初七看了一眼沈曦的神情,不像是生气,那就好。
“曦小姐所言之物,是否十分重要?”
“唔……也不是多重要啦……”沈曦并没有意识到,初七是在转移话题,“当时尚未寻到破界之法,大伙儿困守城内,又有恶疾缠身……我就是觉得,要是有个念想,大约能撑着一口气,多活些时日……”
历年神农寿诞祭典的记录,基本上都是半公开性质的文件,寻常族民都能通过祭司们借阅。而多年前初七刚刚得知自己的任务是保护主人的胞妹时,也在沈夜允许的范围内调查过与沈曦有关的消息。听到沈曦提起那次寿诞祭典的情形,他略一回忆便明白了。
嗯,还有不确切的小道消息表明,那次曦小姐是被主人给坑的。
“那时曦小姐信中所写……”借由面具的掩护,初七仔细地观察着沈曦的眼神,“可否说与属下知晓?”
沈曦惊讶地看了初七一眼,将信纸反过来,让有字的那一面朝向初七。
“也没什么……而且,那时候写在信中的事情,现在其实也……差不多算是,实现了……吧……”
从沈曦的动作里读出了允许的含义,初七迅速扫了一眼信纸。其实刚才沈曦将信拿在手中的时候,他不是没有机会偷窥的,不过没有经过沈曦同意,初七也不敢随便看——已经有沈二小姐她哥这个前车之鉴了。
“敢笑就揍死你哦!”
“属下绝无此意!”初七连忙上前一步,毫不迟疑地说道,“曦小姐的想法很好!”
“好什么呀……”沈曦撇了撇嘴,“不觉得很孩子气吗?”
看到曾经维持女童形貌长不大又喜欢自称长辈、到现在都是身量未足的沈曦自嘲小孩子气,即便是初七这样喜怒不形于表的人,也忍不住勾了勾嘴角。
果然很小孩子气。
一边想着,他又揉了揉沈曦的脑袋,随即便是压抑不住的抽气声。
扭头就看到云葙双手用力捂着嘴,露出来的半张脸上满是极致的惊悚神情。初七忍不住唾弃自己,刚才揉沈二小姐脑袋的时候居然放松了警惕,压根没有觉察到有人接近这里……真是太大意了。
——真是太大意了!
几乎同一时刻,云葙终于重启的大脑里也刷过了这么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