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光悄然轻移,覆在叶姿那赤红熨金的裙边,她为凤羽拭去了唇边的血渍,没再多问关于伤痕的事。端起还有些温热的牛肉羹汤,捂了捂,侧身道:“还坐得起来吗?”
他怔怔地望着床尾,许久才哑声道:“不必过问了。”
“……难道真的一点都不吃?”她叹着气,舀起一勺凑过去,他却抿住了唇。叶姿端正了神色,道:“不喝的话,我是会用特殊手段的。”
他侧过脸,冷淡地看着她。
她却不以为意,扬起双眉道:“要不就是你自己喝了,要不就是我来喂。”
凤羽盯了她一眼,没有做声,她手又往前送了一送,他勉强张开了嘴,慢慢喝了下去。羹汤熬制得很是浓郁,凤羽的眉宇间却流露出悒色,似是很不习惯这气味。
他饮着的时候,眼帘微微下垂,原本墨黑寒凉的瞳仁在阳光下略带了褐色,眼神却仍是死寂的。
叶姿表面上装作强硬,但每次一望到这寂寥得不像少年人的眼睛,心中便觉压抑。最初只是出于本能地想避开这个令她感到不适的少年,然而现在,却情不自禁想要知道他究竟经历了什么,才会变成现在的模样。
但又分明知晓,以他的性情,以她的身份,即便开了口,也是枉然。
这样想着的时候,不免分心,手中铜勺略微一斜,竟不慎将汤汁洒落在凤羽颈侧衣衫。她低呼一声,他却并未在意。
“衣服放在哪里?我帮你换一件。”她忙放下碗,站了起来。
他闭上眼睛,微微摇了摇头。
“不要?还是不知道放在哪里?”她纳罕,见他似是很疲惫,也就没追着询问,顾自打量起这房中布置。屋子还算宽敞,但显然比不上她所住之处的精巧华丽,屋中桌椅箱柜虽也是上好材料制成,但皆已陈旧,转角处甚至漆色剥落,露出了原状。床尾处有一木箱,她上前打开沉厚的箱盖,见里面空空落落,只在一角叠着数身衣衫,皆是崭新色泽,想来是知道他要归来才新近做的。
叶姿随手拿起最上面一件内衫,回到床前,抬手便放下了里外双层帘幔。
银钩晃动,帘幔倾下,一层深青一层素白,挡住了窗口的阳光,投下浅淡的影子。
“自己可以换吧?”她虽不是这个时代的人,但并不算开放到无视男女之别,因此只将干净衣衫递给他,自己则后退一步,钻出了帘幔。
孰知在帘幔外等了许久,也没听到他说换好,她不觉蹙眉转身,拉了拉外层的布帘:“你……换好了吗?”
凤羽的气息有些沉重,过了片刻才道:“没有。”
“……左臂不好动?”她试探着问了一声,见他没有回应,便小心翼翼挑开一道缝隙,往里面望了望。
昏暗中,凤羽已倚坐了起来,身子的重心都在右侧,显然坐得也很吃力。被她沾湿的衣衫已脱了一半,他正咬着牙,想将左臂抬起退出衣袖。这时叶姿从帘幔间探出脸来,本是专注于此事的凤羽为之惊动,抬头间望见她,不由一怔,立即道:“谁让你探身进来?”
叶姿第一次看到他裸着的上身,并非想象的那么瘦弱不堪,脸颊不觉微微一红,却高傲道:“有什么好稀罕的?你又不是女人!”
“……你不知道羞耻?”凤羽忍着伤痛想将衣衫披上,动作很是艰难。叶姿冷哂:“逞强的下场就是自讨苦吃。”说话间,已一撩帘幔,钻了进去。
“让我来。”她不容他反对,抓住他手腕,将衣袖小心翼翼地退了出来。这当儿,却发觉左肩上的纱布洇着血迹,并不是陈色。
她沉着脸,抬手将新衣衫给他披上,不悦道:“叫你不要敷那个什么舒金膏,你偏不听,现在又流血了!快取下来,别再用了!”
凤羽皱着眉,道:“不是药膏的缘故。”
“那是怎么回事?”她望了望他左肩。他却只是低头穿着衣衫,似乎不想去管伤处。叶姿有些着急,挡住他斥道:“你是一点都不在意自己吗?已经耽误了那么多天,要是还不好转,就不怕这条手臂废掉?”
他的动作顿滞了下来,但也就是那么极短的时间,很快又回复到原先的漠然。
“一路上为了快些将你送回上京,我们费了多少力气,你也毫不在意?”叶姿直视着他,继续道。
凤羽单手系着衣带,手指微微有些发抖,好像根本无心理她。
她本想为他重新换药,可不知为何,看着他这幅样子,觉得自己的好意尽是白费,便冷了心意,转身撩开了帘幔。此时房门轻叩,福婶的声音在外面响起。“郡主,公子的午饭已经重新做好了。”
她侧过脸瞥了低垂的帘幔一眼,朝外面道:“端进来吧。”
福婶提着盒子进了房间,见帘幔放下了,不由小声问道:“公子睡了吗?”
“不是,在换衣服。”她往前走了一步,又不禁嘱咐道,“他左肩上又出血了,你帮他看看。”
福婶慌忙点头,叶姿走到屏风前,心中终是沉重,忽想到了之前福婶说的话,便回头问道:“父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