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心脏因为魏凌的每一字一句而撕裂破碎,最终在无尽的黑暗里化成一滩脓水,腐烂发臭;空荡荡的同时,连带着无尽的酸痛与绝望。
还有什么人能够拯救他的心脏?
没有人。
他记得有人曾经问过他,日复一日的修炼会不会枯燥无聊。他当时还不懂何谓枯燥,何谓无聊。然后鸿蒙仙祖替他回答了这个问题。
他说:“若是只知修炼的无心之人,便是千年万年也只是一日罢了。若是多情专情之人,且有了心系之人,即便是一天,也煎熬如千年万年。所以啊,千万不要轻易动情,因为谁也无法保证,你所恋慕的那个人,他/她最终会不会属于你。”
彼时的他对鸿蒙仙祖这段话嗤之以鼻,如今,天道轮回,一一应验。
可明白是一回事,接受又是一回事——尝过了爱情的美妙,谁又愿意重回那日复一日的孤寂之中呢?
哪怕他的爱情大多数时候都充满苦涩的等待和得不到回应的绝望。
但五千年啊。
那是他迄今为止的生命中将近二分之一的时间。
他思慕着这样一个人,一个平凡却让他无法忘怀的普通人,整整五千年。
他甚至在五千年的时光里多次因为无法忍受思念的煎熬,而不惜重伤也要去有他的世界看他一眼。
直到不得已忘却,然后,重逢,再次记起,重新燃起恋慕的熊熊大火。
可这个人却不属于他。
这个人怎么可以不属于他?!
这个世界上,还有谁会比他更爱他?!
肇月不断地反问着自己,也反问着天道。
既然他所爱慕之人属于命运之子,那他们之间的相遇又算什么?对他一个人的折磨和惩罚么?那么他又做错了什么?是不该救下鸿蒙仙祖,还是不该为了守住华夏一族的命脉而错失与魏凌坦诚相见的机会?
——若他当年没有从镜中世界骤然抽身,他不信他与魏凌会是这样的结局。
魏凌起身想走,想把这一日的一切当作一个结局画上一个句号,但肇月紧紧攥住了他的手。
他攥得那么紧、那么用力,甚至让魏凌有种对方要把自己的手掌嵌入他的掌中或者骨血中的错觉。
“……不要走。”
他的声音又低又沉,宛如老旧的鼓钟,在暮色里绝望的敲击着最后一次回响。
那声音令人心碎,也令人失去希望。
魏凌再也无法挪动脚步。
他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一刻这般渴望,渴望这个世界上存在着另一个自己,且那个自己深爱着肇月,疯狂的回应着肇月的爱意。
只有这样,他才能无视肇月的痛苦,转身去寻找那个早已驻进他心底的陆无尘。
良久。
“每个人都应该学着遗忘,尤其是你这样的强者。”魏凌将心痛掩入心底,用一双清澈温和的眼睛回首望向他,轻轻笑开,“就像我当年选择忘掉你一样,用不了多久,一切都会变得和原来一样。”
“甚至……我可以向我师尊求取一颗失心丹……”
两人紧握着的手缓缓分开了。
可魏凌的心却在一瞬间如被人狠狠攫取住一般,忘记了跳动,发出尖锐的疼痛。
他知道肇月妥协的原因是什么。
那绝不是畏惧或者失望。
而是无法去伤害自己在乎的人,所产生的自我悲鸣和痛苦选择。
但这就是他们之间最好的结局。
于肇月、于陆无尘,于他自己,都是最好的结局。虽然他知道这一切对肇月有多么不公平。
回去的路充满黑暗与迷雾,沉寂且漫长,好似他与肇月之间明明断裂五千年却始终不曾真正消失的纠葛。
他也曾经无数次的问自己,到底是哪里错了,以致于肇月会对他产生这样浓烈不顾一切的感情。
时至昨日,他依然没有找到明确的答案。
但就在刚刚,他似乎有点儿明白了。
情爱之事,本就没有道理。它们有时候非常之不可理喻,但却让人甘之如饴。
或许这就是爱情的玄妙之处吧。
就像他和陆无尘,明明曾经那么遥远,现在却如此亲密。他甚至能够接受对方在自己身体里横冲直撞。
这对于过去的他而言,大概算是一个惊悚故事,甚至可以称之为噩耗。
他忍不住勾起唇角。
风月宝镜的出口已至眼前。
在走出幻境的一刹那,魏凌忽然想起不知何时何地看到过的一句话:
当你单单是想到一个人就有了怦然心动的感觉时,那么你一定很爱这个人。
而他对于陆无尘,不知不觉间已经到了这样的地步。
——他该去找他的。就像他当初对自己那样,紧跟着、不离不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