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清手脚麻利,很快就整理得七七八八了。只是盯着那铺在上头的竹编薄垫看了会后,想着正逢七月流火,干脆将它撤下。
这一撤不打紧,凉席已被揭开,就露出了底下原藏得严实的一个画轴来。
燕清愣了愣,比起会有画卷出现在这的讶异,更让他感到不可思议的,是它额外眼熟。
的确熟悉,几年前不就见过么?只是当时秉主臣之礼,为着避嫌,没有窥探里头内容。
这回就没甚么顾忌了。
燕清心里一动,忍不住拿起来仔细看看。
画卷的边角已然泛黄,轴木的磨损却十分光滑,绳索更是崭新的,刚更换过,显然常常被人打开欣赏。
即使他记不起就在几年前那次出征前夕,在吕布随身要带的行李里曾经看到过它,也能猜出可以将它胆大到藏在这里的人,就只有老躺在这上头阅读的吕布了。
吕布这五大三粗、能动手绝不动嘴,能动嘴绝不动心眼子的糙汉,什么时候对他也有了不可告人的秘密了?
即使燕清努力劝说自己,要尊重恋人*权,不能随意翻看……还是没能克制住那股强烈的好奇心。
尤其是他在握着这神秘兮兮的画卷时,就有不太美妙的预感源源不断地生出,刚巧四下无人,他犹豫片刻,还是将心一狠,飞快地将细绳一拆,握住两头,徐徐展开。
眉心倏然一跳。
真是好一个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的美人——如果不是这脸庞五官,修长身段,无一不跟他长得像极的话,倒是极具欣赏价值的。
看来这吕大狗比,最近是过得□□逸得意,欠个厉害教训了。
燕清面无表情地盯着那窈窕仕女图,少顷,十分平静地将画卷好复原,放回原处,连那竹制的凉席也铺回去了,除非是郭嘉那种在心细如发的来看,否则定是毫无破绽可言。
甚至乎吕布在将一身糙皮搓得清清爽爽后,就迫不及待地迈了进来,一心只惦记着趁燕清心情好时多占点好处,压根儿就没注意卧榻上那微乎其微的变化。
耳鬓厮磨的一夜过去,嫌这天热,把自己跟燕清都扒得精光的吕布一脸餍足地侧身半压着心爱的宝物,一条胳膊霸道地横过去搂着,睡得尤其安心舒适。
还胆大包天地做了个燕清在身下任他为所欲为,顺从听话的美梦。
唤醒他的,不是从窗外透进来的亮光,而是细碎的沙沙响动。
像是轻风拂过树梢带起的叶子哗响,不重,却绵绵不断,很是恼人。
只是这屋里哪儿来的叶子?
毕竟身处根基扎得最深最牢固的豫州州治许城,不说城里城郊有共计十万余带甲兵士,光这府邸里,和房门外,皆有众多亲卫守着,吕布并不担心会出甚么意外。
而且他近来虽与燕清同床共寝多了,睡得越来越沉,不似以往那般警醒,但要是动静稍微大些,还是能感觉到的。
吕布眼皮子还没真正掀开,直觉还没天亮,就只咂了咂嘴,很自然地往身畔一摸。
不但摸了个空后,还是冰凉一片时,叫他瞬间出了一身冷汗,即刻清醒过来了。
“重——”
吕布惊疑不定,猛然掀开薄被,刚要坐起,就被一道清冽如泉的嗓音给严厉地喝住了:“别动!”
吕布浑身汗毛炸起,倒是真的僵着,一动不动了。
燕清垂着眼,神色淡漠,只在外头披了一件薄薄的外裳来抵御清晨的寒气,任那轮廓优美的背脊轻轻地倚着窗沿。
只将闭合的窗页支起一点,也背着了光线,朦胧的白光辉映其后,衬得那白皙细腻的肌肤柔和而皎洁,又有那披散长发洒下的动人阴影。
在喝止吕布起身乱动的举动后,他就继续沉默地坐在那张高高的胡椅上,修长的腿一条自然垂下,一条曲着,好方便一块不大不小的木板斜斜地搁在上头,一手扶着左侧不让它滑下,另一手不知捏了个什么,在铺着的纸张上飞快摩挲,就发出了叫吕布自睡梦里醒来的轻响。
尽管不知道燕清葫芦里在卖什么药,人还好端端地在跟前,吕布就没甚么可担心的。
又被燕清难得喷发出的磅礴气势给震慑住了,他仗着体力好,干脆就这么老老实实地维持这副半起身、双肘后撑的怪异姿势,将不解的视线投向只偶尔抬眼看他,全神贯注在划拉着什么的燕清。
也不觉得吃力,愣是坚持到燕清满意地道句好,才呼地一声一个鲤鱼打挺,麻溜地坐起身来。
只不过随着他姿势的大幅变化,那刚刚只是松松垮垮地套在他脑袋上、由燕清亲手编成的兰花花环,也就滚落下来。
吕布:“……”
一滴冷汗,悄悄自一直没意识到这玩意儿的存在的吕布额头滑落。
“主公辛苦了。”燕清笑着眨了眨眼,在备好的水盆里净了手后,优雅地走近了来,将特意起早,刚刚宣告完成的几幅画作大方地交给一头雾水的模特儿吕布过目,玩笑道:“你且看,这几幅拙作,清有意命名为《海棠春睡图》,可还入得人眼?”
吕布茫然地接过。
比起更讲究□□意境的工笔画,燕清拿出的,可是上辈子攒下的,那些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的素描功底。
只是当吕布看到这几幅皆以个衣裳半遮半掩,衬得身形分外凹凸有致,成熟曼妙的女子头戴嫩黄花冠,酣睡于榻上做主题,既不及赞赏这画作的新颖别致,栩栩如生,也来不及叹燕清的深藏不露,神乎其技,而是跟打翻了染缸似的变幻莫测。
——因为她诡异地长了张跟他一般无二、完全称得上硬挺俊逸,刚毅有力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