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请恕在下冒昧,斗胆相邀。左大臣家的贵公子能否赏光,与在下分享,这一辆简陋的牛车?”那人站在高高的车架上,向苍伸出手,夕阳为其染上温和的光晕。
苍一时失神,虽然眼前人此番头发梳得整齐,不曾披散,他仍想起那一日最后的春光里,安静流淌的水边,盛极而衰的桐花飘落在肩头,甚至是无疾而终的荒谬“初恋”……
苍默默走到牛车边。
原本守候在一旁的惟光,一言不发,若无其事地走到牛车另一侧去了。
苍:“……”
光君微笑着摇摇头,终究对苍伸出手。
苍看着坐在对面闭目养神的光君,突然觉得这小混蛋没那么可恶了。
牛车缓缓走着,巨大的车轮碾过地面发出有节律的声响。
光君突然开口道:“对不起。”
随意看着窗外的苍完全没回过神:“……?”
光君睁开眼,深深望进苍的眼底,诚恳地道:“那天的事,我很抱歉。我并非有意,也不是想捉弄你。实在对你不起。”
苍唰的一下红了脸,眼神飘忽望向窗外,哼了一声,含混道:“没、没什么。本大爷早就不记得了。”
光君闻言,如释重负的笑起来:“我没看错,你果然是个宽容的好人。”比上辈子好骗多了,真是纯真无邪。
苍情不自禁偷偷将目光移回车内,黏在光君纯洁的笑颜上不可自拔。不自觉地想:果然这小子长得最好看,比我看见过所有的美人加起来都好看,性子也有趣。这要是个姑娘,非得娶回家去藏起来不可。真可惜。
光君被他色眯眯的目光看得浑身发毛,好容易终于到了左大臣家,赶紧把这大件行李卸下去。
没料到,宅内灯火通明,人流如织,竟是左大臣亲自出来道谢,还力邀光君入内一叙,暗示道:“我家近来开辟池塘,导入中川之水,水风凉爽,虫鸣悠扬,正有‘池塘生春草’之象,颇有几分雅致。屋舍内也很是凉爽。值此良宵美景,任其虚度岂不可惜。”
光君一本正经地答了礼,告罪道还有功课要做,且与父皇有约,不便叨扰,婉拒了进去坐坐的邀请。
其实光君想到这家里还有个日后将成为自己正夫人的葵姬,还是颇为意动的。只是今日首次在外学习,的确应当回宫向望眼欲穿的父皇报备一二。
况且男人总免不了有着一种怪癖,对于名正言顺的东西不那么在意。
终归葵姬以后是会嫁给我的,日后相处时间还长着,不在这一两日之间。光君这么想着,又忆及上辈子,葵姬被自己某位善妒的情人生魂出窍给害死,难得良心发现,决心待两人完婚后绝不冷落她。大不了不去沾惹那个善妒的六条妃子就是。
目送光君的牛车渐渐走远,苍非常失落。原本他刚刚在一旁比当事人还着急万分,不停向光君使着眼色,左脸写着“快答应”,右脸写着“留下来”,只恨不能以身代之,替他答应下来。
左大臣更加失落。因为准备好的一切都泡了汤。
无精打采的苍途经正殿,却见同胞妹妹葵姬,难得正装打扮,容光焕发,从中而出,见到是哥哥,就没有抬袖遮住面容,倒是落落大方问候了几句。
从前苍一向觉得,葵姬的美貌在女子中已属翘楚,而男子标准不同,没有什么美不美貌可言。而今对着妹妹早已看熟的面容,他忍不住在心中比较了一下,竟觉得还是光君更好看。
苍对存着私心、不自觉偏袒的自己绝望呻`吟了一句,决心立即回房,将刚刚体悟到的感言,即美丽的事物是没有局限的,记录下来,留待日后时时品味。
苍随口问了句:“今日为何离开房间来到正殿?”
葵姬有些无奈:“父亲言说今日将有贵客临门,让我认真打扮,万万不可失礼于人前。眼下这时节还没人来,大概那人不会来了吧。”
苍立即警惕起来,酸酸的想:难道父亲打算让光君娶葵姬。
他在脑中搭了个台子,稍微一设想光君跟葵姬一处的情形,心中顿时涌出一片血红色的、硕大无朋的“不行”。苍立即给那场景打了个大大的叉,也不知是心疼妹妹,还是别的什么,只是自觉任重而道远,千万得阻止那小混蛋跟葵姬亲近。
葵姬眼见着哥哥心不在焉,且皱眉、咬牙、摇头、坚定等各种情绪在面上来来去去,随口问道:“哥哥今天莫不是有什么奇遇?”
苍摇摇头。
葵姬恍然大悟:“那一定是遇见了什么可亲的人了。”
苍立时大窘,红着脸断然否定。
葵姬抬起袖子遮着口,优雅的打了个哈欠,漫不经心道:“噢。原来只不过是单相思而已。”
“……胡说八道!小孩子懂什么!”苍落荒而逃。
哥哥你貌似跟我同岁,葵姬无奈的歪了下头:“有个不够坦率的哥哥真是辛苦。”言罢仪态万方的回房了。
无情的放任苍沉浸在甜蜜的烦恼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