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颐的额头渗出了细细密密的汗珠,紧张倒不是因为这些德国兵,而是第一次开口说德语。
见她没有反应,那个纳粹官兵神情严肃地重复了一遍,“Papier, bitte!”
Papier?这个单词她看到过,是纸张的意思。原来,他要这个?她将信将疑地四下看了眼,却没瞧见半张纸,灵机一动,翻到字典从最后一页,撕了一张空白的纸头下来,递过去。
“Nein,Papier!”那个士兵不由皱起眉头,指了下自己胸口的链牌,加重语气强调。
他这个铜牌明明是铁的,怎么会管它叫纸?她摇了摇头,地指着自己手中的白纸,反问,“Das ist kein Papier?”(注译:难道这不是纸吗?)
“Doch.”(注译:不,是纸头。)
那不就是了?唐颐眨巴了下眼睛,看起来一脸迷茫。
对方终于意识到她的德语水平远远低于自己的期望,便不再浪费时间和她啰嗦,伸手点了下她的字典,然后勾了勾食指。
唐颐很疑惑,但还是按照指示,递了过去。
他接过她手中的字典,找出和papier相对应的法语,指给她看。
原来这词还有个意思叫作证件。
见她恍然大悟,那士兵也跟着阿哈了一声,扬起眉峰,道,“Schon verstanden”
她点头。明白是明白了,可是……口袋里空空的,除了几块法郎,什么也没有。
今早是瞒着父亲偷溜出来玩的,本想跟着马夫到外面兜一圈就回家,谁会想到竟然碰上了德国人进城。这下好了,能够证明她身份的证件都在家,一样都不在身边。
她有点苦恼,该怎么和这个德国大兵解释呢?嘴里刚挤出一个ich,突然,旁边的马路发生了一阵异动。
一辆载满了家禽的卡车冲了过来,他们似乎想突破这里的关口,司机踩足了油门。货车上的广告条幅被风吹的啪啪作响,上头写着,最新鲜的高卢鸡,只要5.99法郎,吃上一只,回味一年。
看见这夸张的广告词,唐颐忍不住捂嘴笑了出来。德国士兵看不懂法语,不知道有什么可笑的,看了她一眼,随即对自己的同伴叫道,“快拦住这俩货车。”
货车横冲直撞,完全无视德军的指挥,似乎铁了心要硬闯。
“库里斯,快过来,这里出事了!”
听见同僚呼叫,士兵一时也顾不了这边,扔下唐颐的马车,追了过去。他大概是有点军衔的,因为大伙儿都听从他指挥,只见他从容不迫地从同伴手里接过步枪,利落上膛,瞄准车轮子就是果断一枪。
库里斯的枪法十分精湛,子弹飞出去后,紧接着扑哧一下漏气声,卡车车身登时一沉。他没有松懈,而是飞快地换了个位置,举起枪托又射出一枪。这回,子弹不偏不倚地射入驾驶舱,一秒内,汽车完全失去了控制。就听碰的一声巨响,车头不留余力地撞入了沿街建筑,甚至撞塌了墙壁,嗤嗤的冒出浓烟。
见大局已定,德军们分散接近,先后从驾驶舱拖出两个人。一个当场死亡,脑部中枪;另一个虽然没死,却也伤得惨不忍睹,估计离上帝不远了。
解决完问题后,那神枪手又走了回来,念念不忘地要检查她的证件。
一秒钟杀了两个人,眼睛也不眨一下,唐颐有点胆怯了,见他伸手,下意识地向后一缩。
“证件在家。”她低下头,目露惧意。
他的目光又转向马夫,后者赶紧哆哆嗦嗦地递出自己的身份证明。
他检查地很仔细,翻来复去地看上几遍,不放过任何一丝一点的可疑。大约过了五分钟左右,才将证明还给马夫,点点头,道,“你可以走,她留下。”
唐颐猜出他的大概意思,下意识地要反驳。刚张嘴,就听见他的同伴在后面问,“这辆装了鸡的卡车怎么办?”
库里斯挥挥手,“先开回总部再说。”
话音落下,立即有人执行,他长臂一挥,指着她道,“连人带鸡,一起运回总部。”
见他要逮捕自己,她不由着急了,情急之下,脱口将不忍入耳的残缺德语叫了出来,“等等,我是合法公民,我父亲是驻法大使,你不能这样随便抓人。”
他有些不耐,更没心思去听她半吊水的德语解释。顺势拽住她的手,不甚温柔地拉了一把,将她拉下马车。
库里斯看着她,铁面无私地道,“那就让你父亲带着证件去司令部赎你。”
她万分不愿,但还是被推进了卡车里。货车的后厢是铁丝网做成的大鸡笼,上面仅仅覆盖着一层油布而已。一群鸡见到生人,顿时鸡飞蛋打,抖了她一脸的毛,连呼吸都带着家禽味。脚底一滑,低头望去,踩了一鞋子的鸡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