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身后的人,是库里斯。两人最后一次见面,还是三四个月前,在科萨韦尔的府邸。
原以为她过得不错,锦衣玉食的,住在大洋房里,与世隔绝。所以,见了她,忍不住想讽刺几句。可是,话才开了个头,就发现了唐颐的不对劲。
只见她面无血色地站在那里,双颊上爬满了泪痕,一双眼睛又红又肿,真正成了兔子眼。头发被风吹得乱成了团,这模样狼狈不堪,再低头往下一看,原本隆起的肚子也瘪了下去。大男人对孕妇生产什么的不在行,可想想也觉得不太对劲,这才几个月,怎么就生了?
他盯着她的腹部看了几眼,忍不住问,“你的孩子呢?”
她转头,抬起梨花带泪的脸,看向他,“没有了。”
库里斯一下子反应不过来,愣了愣,“什么没有了?”
“死了。胎死腹中!”
这一句话说得惊心动魄,他再度一怔,下意识地想说些什么,不想开了口,却只蹦出一个哦。
扫过他的脸,她双唇轻轻一抿,挽出一个笑容。明明笑着,可眉宇间却笼罩着一股惨烈的哀伤,“不必劳烦你来执行帝国婚姻家庭法,问题它自己解决了。”
他想到上次自己说的那些威胁她的话,心中无由来的一痛,顿时失了声。
沉默着凝视她,过了很久,他才找到自己的声音,生硬低沉,他艰涩而又别扭地说道,“对不起。”
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库里斯说不上来,只是这一刻,他心中强烈地闪过一抹愧疚。对她,也对她的孩子……而这种感觉让他觉得十分费解,有些微妙。
今天的天空本就阴沉,河面上飘起了一层烟雾,不知是他的错觉,还真就如此,她整个人好像都被笼罩在这一层雾气中,随时会随风而去。
怕她会被风吹走,他下意识地抓住她的手肘,压低声音问,“谁干的?”
她不答反问,“你想替我报仇?”
库里斯不置可否地扬了下眉头,示意她继续说。
唐颐甩了下手腕,挣开他的束缚,“他的父亲是你们Eisenhund Kampanie的上校,比你整整高出了两个级别。”
他神色一变,顿时沉默了。
见状,唐颐笑了,弯弯的嘴角向上翘起,画出一个漂亮的弧度。她淡淡地笑着,眼底仿佛染上了雾气,眼珠黑白分明,反射出这个世界的冷暖。这笑容煞是好看,却也堆满了嘲讽。她随手从树丛上摘了一朵花下来,将花瓣一片片掰下来,揉皱,然后随手一抛,全都扔进了河水里。落花流水,眨眼瞬间,便连影子也瞧不见了。
“我开玩笑的,他是连科萨韦尔都不能得罪的人,你又能如何?”她说得风轻云淡,似乎已经认清了这个事实,可在库里斯听来,却异常刺耳,甚至让他强大的自尊打了个折扣。
那一句谁说不能,差那么一点点就要脱口而出了,关键时刻,他舌头一打转,到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随即换回那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掐住她的下巴,伸手抹去她脸上的泪光,嬉笑道,“早让你别跟着他了。空有一副将军头衔,却啥本事都没,连自己的女人孩子也保护不了。还不如跟着我,你现在改变主意还来得及。”
听见他说得轻佻,唐颐一反常态,并没生气。她只是转开下巴,向后退了一步,用淡漠的口吻问,“我有过别人的孩子,没有从一而终,你也无所谓?”
库里斯笑道,“又不是娶回家当老婆……”
见她眼中神情一暗,他下意识地住了嘴,话锋一转,道,“贞操这种东西,可有可无,我不在乎。
唐颐扬起嘴角,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还没来得及出声,后面就有人替她回答了,“我在乎!”
这人自然是科萨韦尔。
唐颐虽然走出了病房,却没走出他的心,他的视线从未曾离开过她的影子。守候她,看护她,才能在她需要求助的时候,及时出现。他从容不迫地走向唐颐,稳稳当当地挡住了那个娇小的身影,将她护在背后。
库里斯的目光从她身上转向了科萨韦尔,两双眼睛,一蓝一绿,在阳光下展开了直面交锋。
他挑起了眉头,露出满是挑衅的笑容,伸手鼓了鼓掌,道,“真是个护花使者,走哪都能见到你。”
科萨韦尔用同样的语气,回敬,“因为有你这样令人讨厌的苍蝇。”
库里斯对他的讽刺不以为然,说实话,得知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后,他的心情尤其复杂。面对唐颐时,有点心痛、有点内疚,而这些情绪全都出于自己对她的感情。但面对科萨韦尔时,心里就只剩下了幸灾乐祸,甚至还包含着那么点落井下石的意味,再牛再拽的人,也有被上帝玩在鼓掌间的时候。
“占有欲谁都有,更何况,是这样美丽的东西。只不过,你这个护法却不怎么称职,好好的温室小花,却变成了个残花。”
科萨韦尔轻易不动怒,但库里斯这两句话说得有些过了,他针对自己也就罢了,还偏要在唐颐面前哪壶不开提哪壶。
他伸手拽起库里斯的衣领,一把揪了过来的,低声警告,“我不揍你,不代表我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