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侄孙所知,南媒官住在长安县,又供职长安官媒衙门,实在与万年县搭不上关系。”
“天真!”裴光本道,“配婚令一下,现下官媒衙门哪还分什么长安万年,别说京兆府的了,连东都的都全混着来,谁抢到算谁的。咦——”他陡然想起什么事:“听说你驳了许多次官媒衙门的面子啊,好人家全给你推掉了呀,你莫不是在等谁罢?!”
“并没有。”
“没有?”裴光本一张老脸上满是“你小子别敷衍我了,我哪能不知道你那点小心思”的了然样,又说:“说与叔公听听,叔公也好关照关照你,不至于让你一辈子连个好婆娘都娶不到。”
“叔公精力有限,关照自己尚有不足,侄孙怎能劳叔公烦神。”裴渠满脸均是晚辈对长辈的体贴之色,却是字字都在踩裴光本痛脚——
叔公啊,自己娶不到妻就不要瞎操心旁人了。
裴光本腹诽,小兔崽子和你爹一个德行!他压下火气,又说:“咦?你认得南山那丫头,莫不是因为她也给你说过媒?”
“哦,南媒官是侄孙新收的徒弟。”
“放你娘的狗——”裴光本霍地站起来,将一个“屁”字硬生生地咽了下去,稳住姿态骂道:“你!也!配!那丫头什么不行,还得认你做师傅!”
裴光本膝下无子无女,平日里简直要将南山当成自家孩子,若不是南山一直不肯松口,他早就要收她当闺女了。
裴渠站得挺直,足足高了裴光本一个头,回答简直有些不要脸:“侄孙也不知南媒官到底看上了哪一点,许是觉得侄孙皮相太好,遂寻个理由接近。”
裴光本直白地朝他“呸”了一下,却又比不过这崽子不要脸的气势,“咚”地又坐了下来,揉揉撞疼了的尾巴骨接着道:“我不管,你马上跟她断了关系,不然我就找御史台的人抓你,举报你身为县尉诱拐良家少女。”
裴渠无动于衷。
裴光本警告般地哼哼两声:“叔公我御史台有人!御史中丞是我同年!”
“侄孙知道了,这就与南媒官断了关系。不过——”
裴光本抬头瞪他。
“她若是纠缠侄孙不放,那侄孙能否去官媒衙门举报她借公徇私骚扰朝廷命官?”
裴光本尾巴骨还有些疼,他这会儿脑壳也疼,一时间不知道要回这小崽子什么,但怒气上来,一时半会儿实在难平,忽然计从心生,打算狠狠罚他一下:“这件事就算了。”
他转而说道:“县尉乃亲民之官,不可想当然做事,你将万年县五十四坊都给我巡个遍,少了一个角落我就到考功郎中那儿去举报你。”
他说完心中顿时舒畅了不少,哼哼,马上就是最热的时节,让你一整个月在外跑,非得将你晒成黑炭才行,到时候看哪个还瞧得上一个黑黢黢的裴七郎!
裴渠对巡街一事并无异议,只是心中还惦记着五月初三的洛阳白马寺之约。按说今晚或明早就该启程,接下来这几日自然也是巡不了街的。
于是他一展文书,同叔公陈明吏部说可以晚几日再来,并不违规矩。
在成为一介跑腿县尉之前,狡猾的裴渠就这样合法合理地给自己争取了几日清闲假期。他深深一拜别,直起腰转过身,坦坦荡荡出了门,全然不顾身后被气得半死的裴明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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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渠回了一趟裴府,见过父亲后被留下问了话。他同裴晋安关系并不算太好,父子俩之间透着疏离,连问答也是井水不犯河水式的。
裴晋安问他“近来有无看得上的娘子”,他回“还没有”,又问“圣人召见你说了什么”,他回“未说什么,迁了官,万年县县尉”,再问“何日上任”,回“初六”,最后问“端午京兆府在曲江设宴,去不去”,回“届时在洛阳,去不了”。
到此为止。
不相干涉就不会破坏仅存的一点父子感情,互相维持这么点好感似乎能到你我都死光光。
及至落日时分,本打算喊人去南山那儿去取行李的裴渠忽改了主意,不在府里用晚饭了,反是让执事套了车,登车走了。
而此时南山却坐在堂屋前的走廊里对着一堆行李发呆,她好几次想要解开那行李看看,可理智告诉她不行。
闭坊鼓声响起来,南山又犹豫了好一会儿,手终是伸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