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娘都快要睡着了,一听到沈凤阁这个问题陡然来了精神,霍地坐正,抬手揉了揉自己脑袋,那姿态简直像极了南山。
“我与我父亲长得不像吗?为何都这样问我呢?”她说着扭过头去,有点奇怪地看着沈凤阁。
沈凤阁心说的确不像,实在是太不像了。
袁太师长了一张不可多说的脸,儿子袁将军也长了一张难以描述的脸,严格来说怎么可能生得出这样的女儿?
“不像。”沈凤阁如实地说。
“不像也是我阿爷。”小十六娘很坚定地说。
“还有其他人问过你吗?”
“有!”十六娘迅速想到裴良春那张脸,“今早在铺子里喝酪浆那个人。”
裴良春素来居心叵测,这次难道是想从小丫头下手来扳倒他吗?沈凤阁轻轻抚平了衣裳褶子,跟天真无邪的小十六娘说:“不要与不认识的人说不相干的话,记住了吗?”
十六娘眨巴眨巴眼,低头抓抓鼻子说:“我什么也没有说,他问我生辰我也没有说。”
沈凤阁破天荒地按了一下她脑袋:“做得很好。”
得了大英雄的夸赞十六娘竟忍不住缩了缩脑袋,她多少有些怕沈凤阁,且今日对沈凤阁的所作所为有一点点失望。南山姊姊被人不分青红皂白抓走,这个台主伯伯居然从头到尾都事不关己地高高挂起,看来会飞檐走壁的大英雄也很是冷血呢。
她瘪瘪嘴,窝在角落里已没了睡意。而沈凤阁也没有再问她话,于是一大一小就这样各自沉默着到了万年县廨。
马车在县廨门口停下,沈凤阁掀开帘子打算下车,小丫头忽然喊住他,小心地说:“我……能不能就在这里下来,我叔叔在这里,让他送我回去可能会比较好……”
她小小年纪竟也懂得避一避,因为听说沈凤阁和她家关系不好,便不让沈凤阁送她回去,免得制造不必要的麻烦。
“叔叔?”沈凤阁闻言轻轻挑眉。
“是呀,裴叔叔。”因裴家与袁太师家素来亲近,十六娘虽然跟裴渠不熟,但她祖父说可以将裴渠当成自家人,于是她喊一声叔叔也并不过分:“我裴叔叔在这里做县尉,裴叔叔也很厉害的。”
沈凤阁对“很厉害”这个评价不发表意见,只伸过手臂将小十六娘从车上拎下来,又整了整自己的衣裳,管也不管这只小拖油瓶,径直迈开步子便往公房走。
那边吏卒已是飞奔过去禀告裴光本,说御史台来了人。御史到访素来不是什么好事情,裴光本一拍额头,紧张又迅速回忆了一遍最近所作所为,最终认为除了“骂了裴渠”之外,好像没做什么过分的事,这才放下心来,出公房迎接沈凤阁。
沈凤阁接受了糟老头子的礼仪问候,进了公房道:“裴少府不在么?”
裴光本闻言立刻朝守在窗外的吏卒道:“快,让裴少府过来。”
裴渠这时刚从外面回来不久,被秘书省校书郎郑聪缠住问这问那,早就想寻个借口离开,恰好吏卒来找,他便顺理成章脱了身。
他走到公房外,听得里面好像在谈账目的事情,正要进去,忽有一个小小身影飞奔而来,死死抱住他的腿道:“裴叔叔,南山姊姊被金吾卫抓走了!”
沈凤阁听得外面声音,头也没回,继续同裴光本讲公事。可裴光本却坐不住了,南山被抓走算怎么回事?!他心里焦急万分,无奈面前坐着冷面台主,又不好轻举妄动。
小十六娘这时死死抱住裴渠,有些夸张地嚎啕大哭起来:“南山姊姊怎么办?呜呜呜,南山姊姊好可怜,金吾卫那么坏,他们会打南山姊姊的,呜呜呜。”
沈凤阁此时回头看了一眼,隔着稀疏的珠帘子道:“裴少府处理完私事再进来吧,不着急。”
裴渠抬头,两人目光短暂相接后,沈凤阁便将头又转了回去。
这两人不知何时有了莫名其妙的默契。裴渠立刻明白他今日过来根本醉翁之意不在酒,方才他与裴光本论及的县廨账目问题,根本不是什么值得他亲自来一趟的事情。
南山被抓,才是他要说的正事。
裴渠将小十六娘带到一旁,蹲下来拿帕子一边擦她的鼻涕眼泪一边道:“好好说,不着急。”
小十六娘见她裴叔叔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立刻收住了哭声,冷冷静静条理分明地将事情一五一十说尽,又特意强调:“他们抓人没有名目的,裴叔叔可以快点将南山姊姊救出来吗?”
裴渠听完亦十分冷静,这些事早已吓不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