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撰文第一次进宫,瞧着皇帝寝宫外殿的布置,心中盘算计划着。他父亲周双正开始为先皇效力,到自己这里也好几十年了,只是为了不被其他人发现,周撰文根本就从来没进宫过一次。周撰文的野心很大,他总觉得皇帝对他们周家太刻薄太抠门了。
周撰文想着,这里以后就是自己孙子住的地方了,整个皇宫都会是自己的,总好过窝在小小的雁堂山庄里的强。
叶云飞和李君骜在内殿,叶云飞不禁拉了拉李君骜的袖子,小声说:“师尊,难道赵璞玉是安排咱们来听墙角的。”
李君骜不语,其实赵璞玉就是这般打算的。赵璞玉本来打算处死周红珊,然后等周撰文进宫就打入死牢,不过因为答应了叶云飞的条件,所以才安排了今日的酒宴来款待周撰文。
外面响起了脚步声,周撰文赶紧站起身来向外瞧,就见赵璞玉带着管季央快步走了进来。赵璞玉已经恢复了往日的神态,管季央则是一步不落的跟在他身后,似乎比往常还要谨慎小心了。
周撰文因为心里有事情,所以表面上显得十分谦恭,赶紧跪倒在地给赵璞玉行礼。
赵璞玉上前一步,将人托了起来,说道:“周庄主起来说话,今日孤王特意把酒宴设在寝殿,就是为了说话方便。周庄主你瞧,这里也没有外人,你就不要有那么多规矩了,不要那么拘束。”
周撰文赶紧说道:“草民不敢。”
“快入座。”赵璞玉也不多说,率先坐下,然后让人也坐了下来。管季央走过来,站在赵璞玉身后。
赵璞玉说:“周庄主千里迢迢赶过来,还不曾用过晚饭,周庄主先用一些,孤王慢慢和你聊。这还是孤王头一次见到周庄主,可要好好的跟你聊一聊。”
周撰文说:“谢陛下,草民今天能见到陛下,简直就是欣喜若狂。”
赵璞玉像是想起了什么,说:“哦对了,红珊昨日累着了,今天身体有些不适,孤王就叫她卧床休息不要起来了。现在时间也晚了,不过明日周庄主再去探望。”
周撰文哪里知道赵璞玉在说瞎话,还以为周红珊是得了皇帝陛下的宠幸,所以身体不适不能出席酒宴,当下心中高兴极了,连忙说道:“陛下想的周到,就按照陛下您说的好了。”
赵璞玉说:“那好,等明日周庄主见过红珊之后,孤王就册封她。”
周撰文一听,更是心里乐开了花,真以为自己女儿就要当皇后了,整个人都有些飘飘然。
叶云飞耳力没有李君骜那么好,只好趴在门上去听,不过就是这样听得也不是很清楚,有点“嗡嗡”的。
叶云飞听到此处,就差点笑出来,说:“赵璞玉真是够能瞎掰的。”
赵璞玉没有立刻就说到正题,而是一直在劝酒,一直在恭维周撰文,周撰文的警惕已经松动了不少,又喝了好多酒下肚子,看起来也没有刚才那么谨慎了,说话举止有些原形毕露的放肆。
周撰文又仰脖子喝了一杯,打了个酒嗝,说到:“陛下,我周家效忠先皇开始倒现在,可是忠心耿耿,功劳和苦劳都是不少的。”
赵璞玉顺着他的话说:“可不是。周庄主为孤王做的事情,孤王可是记得清清楚楚的。”
周撰文说:“陛下您说,我周家为先皇和陛下效力了几十年,比那些朝堂上的什么丞相将军功劳大多了,却只能窝在雁堂山庄里,也从没有个一官半职,实在是……让人心寒是不是?”
赵璞玉眸子一转,说:“这倒是孤王疏忽了,不过孤王给雁堂山庄的银两却比给其他大臣的多了不知道多少倍。”
周撰文喝的高了,都听不清楚赵璞玉在说什么,只是自顾自的说:“当年天策府功高盖主,先皇日夜忌惮不已,还不是我父亲为先皇出了大力,一举除掉天策府以绝后患。”
赵璞玉笑了,说:“说道这个,孤王就不怎么清楚了。毕竟天策府被灭的时候,孤王还不曾出生,不如周庄主与我仔细说一说,好让孤王铭记在心。”
内殿里的叶云飞听到这里,立刻回头瞧了一眼身后的李君骜。李君骜面上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不过看起来是在仔细的等着下话。
周撰文“哈哈”的笑起来,说:“其实我父亲为先皇效力那会儿,我也还不记事情,没有亲眼所见。”
“哦?”赵璞玉挑眉,说:“那岂不是……?”
赵璞玉没说完,周撰文已经大胆的打断了他的话,说:“陛下听我说,但是这件事情我父亲有记录下来,而且还有留着当时和先皇联络的书信,哈哈,我父亲去世只是都交给了我,让我好好保管起来。”
周双正被判天策府,伪造了天策府通敌卖国的信件,然后交给了皇帝。后来天策府被灭了,周双正化名周雁堂建立雁堂山庄,为先皇看守武林人士的动向,期间周双正接到了先皇不少密函,大部分都是要周双正暗杀某个武林人士的。
周双正是谨慎的人,做事格外的小心。当年他背叛天策府的时候,先皇自然是许下了他不少好处,但是有一个条件,那就是周家以后再也不能入官场,不能让人发现周家和朝廷的关系。周双正为了钱,自然都是答应了。但是周双正知道先皇的个性,当年天策府为先皇出生入死,哪一个也没有疑心,只是到头来不过是死的不明不白的下场。周双正为防前车之鉴,怕先皇反过来对付他,就将本应该看完就毁掉的密函和圣旨全都保留了下来,自然也有当时伪造的天策府通敌信件。周双正临死之后不忘了让周撰文保留好这些东西,这些将使周家的免死金牌,往后不论发生什么,定然能救活周家。
周撰文拿着这些,心中就很是有底,底气也足了,觉得自己抓住了皇帝的把柄,皇帝是害怕自己的。
赵璞玉说:“那当年天策府一事,到底是怎么回事?孤王还真不曾听先皇提起过。”
周撰文怪笑了一声,说:“先皇怕是不敢提起呢。”
赵璞玉听他口气如此嚣张,却不怒反笑,说:“周庄主还不快与孤王说一说?”
周撰文从怀中拿出一物,小心翼翼放在桌上,说:“陛下瞧一瞧这封信,不就什么都知道了。”
赵璞玉目光闪烁,动作却不紧不慢,将桌上的信函拿了起来,慢慢抽出,然后展平了细看。信函是当年先皇写给周双正的,里面正有如何密谋消灭天策府的详细过程,先皇的意思是让周双正按照信函上的步骤行事,看过将信函烧掉,不能让第三人知道。
当然,那时候周双正是没有按照先皇的意思做的。
赵璞玉瞧玩,不禁皱了皱眉,他多少听说过天策府的事情,那是先皇告诉他的,本来他在即位之前根本不知道有雁堂山庄这个存在,后来被立了太子,才知道。赵璞玉只是知道先皇极为不待见天策府,虽然天策府立功无数,但是天策府野心很大,而且功高盖主,还有就是天策府一脉拥有的鸳鸯眼。皇帝身边有一个能摄魂读心的人,就算那个人忠心耿耿,皇帝睡觉也不会安稳。
赵璞玉本是多疑的人,瞧着手中信函,他是能理解先皇的担忧和顾虑的,只是想想现在,却又觉得格外讽刺和好笑,不禁就笑了出声。
管季央挨近了赵璞玉,在他耳边低声询问,说:“陛下,要不要现在让叶云飞他们出来?”
赵璞玉摇了摇头,李君骜在内殿肯定能听得一清二楚,他若是觉得时机成熟,定然就会出来了,便说:“这信函的确是先皇的笔记。孤王还有事情不太明白,周庄主的父亲本是天策府的得力大将,怎么会背叛天策府的?”
周撰文笑起来,说:“陛下有所不知,我父亲当年不只是天策府的一名大将,而且还是那天策府上将军的远房亲戚。按理说周家的待遇应该是最好的才是,可惜那上将军为人太过凉薄,只讲究军规章程,完全一点情谊也不念。”
赵璞玉淡淡的说:“原来如此。”
周撰文得意忘形,还在说着:“只是有些事情不太好办。当年没有将天策府斩草除根,竟然还有漏网之鱼。而且这个人还活着,武功还非常的厉害,还与大昀峰和叶将军府扯上了关系。前些日子比武招亲大会上,这个人就出现了。我本打算接着比武招亲众多英雄豪杰在场,陷害他的,然后来一个借刀杀人,谁料却泡汤了。”
他们正说到此处,忽然就瞧桌边多了一条人影,白衣白衫。
叶云飞本来趴在门上听着墙根,就觉得一阵风过,半扇门开了,身后的李君骜不见了。叶云飞知道师父父肯定是出去了,赶紧也从门里挤了出来,然后追了出去。
李君骜面色冷到了极点,就站在桌子边,他一双异色的眸子没有看着周撰文,而是瞧着赵璞玉手中的信函。
叶云飞追出来的时候,就瞧周撰文瞪着眼睛,满脸的醉意,似乎以为是自己的眼睛出了问题,还傻愣愣的缓不过劲儿来。
李君骜向赵璞玉走了一步,赵璞玉将手中的信函一扬递给他,然后站起来。
李君骜将信拿了过来,目光一掠,快速的瞧过。他心中立时烧起一团怒火,好像当时远游归家看到天策府的残垣断戟一般,只觉得胸中戾气恨意就要爆裂开来。
“啪”的一声,李君骜将信排在桌上,竟是差点将桌子拍漏了,信函虽然还很完整却已经镶嵌在桌子中。
这一声响让醉醺醺的周撰文清醒了不少,惊恐的瞧着李君骜,说:“你你你,你怎么在这里?!”
周撰文双腿打颤,往后一退,差点被椅子搬到坐在地上,惊骇的声音都变的尖锐了,说:“陛下陛下!这个人是天策府叛党,是天策府的人,陛下快叫人拿下他!”
赵璞玉只是扫了一眼周撰文,然后就对李君骜身后的叶云飞说道:“上将军拜托孤王查的事情,孤王已经做到了,至于其他的,孤王是不知情的。那么上将军要如何处置这个人,孤王也就不插手了。”
周撰文难以相信的大叫起来,说:“陛下,你再说什么?我手上是有信函的,陛下你要保护我周家!不然不然……”
“不然如何?”赵璞玉“咯咯”的笑出声来,说:“周撰文,好在你是留着信函的,不然孤王真的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呢。”
“不不!”周撰文继续大叫着:“陛下你不可以这样,这件事是先皇的错,是先皇的错,是先皇指使周家做的。”
赵璞玉淡淡的说:“的确是先皇的错,但是你周家也撇不开干系。而且这事情孤王是毫不知情,一点也没有参与过,更没有想过借刀杀人的办法。”
“你……”周撰文傻眼了,一时间竟然说不出话来,然后赶紧又说:“陛下,你看在我女儿的份上,对对看在红珊的份上救救我。”
赵璞玉冷笑,说:“如果上将军不杀你,孤王倒是可以考虑让你们父女团圆呐。”
他的话阴测测的,周撰文虽然听不懂,却全身打了个寒战。
李君骜睁开双目,盯着周撰文,说道:“雁堂山庄与此事不相干的人,我一个也不会杀,但是你必须死。”
周撰文吓得“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膝行向前,说:“少主,少主,你原谅我。对对,都是我父亲的错,我父亲不改背叛你的,少主你原谅我,我也是不知情的,我也没有参与过啊!”
叶云飞本来瞧着没出声,听他这么无耻的狡辩,不禁生气了,说:“你的确没有参与,当初你恐怕还在娘胎里呢。那前些时候的比武招亲大会上,是谁陷害我和我师尊的?”
周撰文不知道如何再辩解,只是连连求饶,说:“少主你原谅我,我是被逼的,我……”
周撰文说到此处,忽然目光沉了下来,突然就窜了起来扑向叶云飞,手中还洒出一把黑色的粉末。
赵璞玉和管季央站在桌子的另一头,离得很远,他是够不到的。而李君骜的武功太过厉害,周撰文知道自己必定没有胜算,所以他是突然向着叶云飞发难的。
叶云飞心中一凛,没想到周撰文还来了一个狗急跳墙,立时腕子一翻手中多了一柄重剑,续上剑气待那周撰文扑倒面前之时,就是一重剑抡了上去。距离太过近,周撰文根本来不及躲避,被一重剑拍的连连退后,竟是撞到了外殿的大门,厚重的大门一下就被撞开了,外面的侍卫和宫女吓了一跳。
李君骜面色一寒,顺手拿起手边桌上的一只筷子,但听“嗖”的一声,直接刺出了周撰文的喉咙。那周撰文砸坏了殿门直接倒在地上,已然没了气息。
叶云飞一个重剑抡下去,周撰文的攻击他的确是不怕的,不过对方撒过来的那一把黑色粉末,他就没有办法了。
李君骜抬手一掷的同时,另一只手抓住了叶云飞的肩膀,将人带剑直接拉了过来,然后一掌拍出将黑色的粉末全都驱散。
管季央也将赵璞玉拉到身后,说:“有毒,闭气。”
叶云飞听说有毒就不敢呼吸了,只是他可没练过闭气的功夫,一会儿就憋得脸红了。
李君骜见状,搂住叶云飞腰,直接将人抱起来,瞬间就出了寝殿。
叶云飞只觉得头晕眼花,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是站在大殿房顶上了。叶云飞这才松了口气,大口大口的喘息起来,憋得他脸红脖子粗,真是够要命的。
叶云飞喘了两口,说:“师尊……明天叫我龟息*吧。”
“龟息*?”李君骜没听说过这门学问。
叶云飞不禁说:“啊?难道没有龟息*?那就叫我闭气神功。刚才真是太危险了。”
李君骜瞧他脸上红彤彤的,伸手拉住他的手腕,在他脉门上探了一下。
叶云飞赶紧问:“我没事吧?不会中毒要死了吧?”
李君骜撩了他一眼,说:“不要胡说八道。”
叶云飞听他这么说,就拍了拍胸口,说:“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李君骜又撩了他一眼,说:“只是吸入了少量毒粉。”
叶云飞:“……”
叶云飞彻底石化。
李君骜说:“死不了。十日之内不要动武,每日驱散一次体内毒粉就行了。”
叶云飞又松了口气,说:“师尊,你下次一口气吧话说完。我觉得我没被毒死,就快被师尊吓死了。”
李君骜不以为然。
叶云飞低头看了看脚下的瓦片,他们是站在寝殿上面的,不禁想着为什么师父父总是喜欢屋顶?
李君骜说:“下去。”说罢就搂住叶云飞的腰,将人带下了房顶。
管季央已经带着赵璞玉从里面出来了,那两个人本来离得远,所以并没有什么事情。
管季央瞧见李君骜,似乎有些戒备,将赵璞玉挡在身后。
赵璞玉拍了拍他的肩膀,说:“上将军让孤王查的事情孤王已经查过了。天策府的事情,的确是先皇的不对,孤王愿意昭告天下替先皇道歉,还天策府一个说法。两位觉得如何?”
叶云飞忽然想到掐架专用的一句话,道歉有种要警察干什么?不禁说道:“只有这样,陛下不觉得不够诚心诚意么?那些毕竟都是人命。”
赵璞玉皱眉,看起来深思熟虑过了,说:“上将军以为呢?毕竟先皇已经死了,孤王能做的不多。不如去皇陵开棺鞭尸?”
叶云飞:“……”
叶云飞竟然无言以对!这小说里果然没有正常人,都和正常人的脑回路不同。
李君骜不语,赵璞玉笑道:“两位若是要开棺鞭尸就自便,孤王便不跟着去。”
“陛下……”管季央似乎觉得赵璞玉这般说不妥,毕竟周边还有些侍卫在场。
赵璞玉这般说其实也不是什么激将法,帝王家本来就没什么亲情可言,当年先皇对赵璞玉并不好,如果对他好,也不可能将他送到皇后那里不闻不问,差点被弄死了也不在意。赵璞玉或许不比任何人恨他恨的少。
赵璞玉拟了诏书,替先皇道歉,昭告天下当年天策府被冤一事,将天策府的灵位供奉在祖庙里。然后封了李君骜一个铁帽子王,在经常设府邸,亲自书了牌匾“天策府”。
这一系列的事情,在一夜之间就全都做完了,让人有些消化不良。
李君骜并不接封,赵璞玉却也不在意他的态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