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让我妈先消气吧。”黎旭说,“不说了,晚安。”
卢晖:“阿旭……”
“我也爱你。”黎旭打断他。
这句话一下让卢晖吃了定心丸,之前的那点惶恐和患得患失突然消失得无影无踪,他笑了笑。“我知道。”
“我不会和你分手。”黎旭说,“别担心。”
卢晖蹲在地上,不知自己该为黎旭的这份坚定感到狂喜还是该为黎旭代价惨痛的觉悟感到心疼,他捂住眼睛,努力压下语气里的酸涩:“我知道的,你早点睡……晚安,宝贝。”
黎旭应了一声结束了通话。
年夜的前半夜有多热闹欢喜,后半夜就有多寂静冷清。
空气里仿佛还残留着扩散的硫磺的气味,不种,稍微有点刺鼻子。黎旭还保持着原来的姿势,他不知道自己到底跪了多久,距离卢晖的那通电话已经过去了大概一个多小时。
他的腿已经失去知觉了,但是不敢随便移动,好像动一下都有违自己的愧疚和不安。
母亲一定没有睡着,卢晖也是,一定都在辗转反侧地想这件事。
那么。母亲会恨他么?黎旭心想,大概是会恨的,毕竟有父亲留下的心理阴影在,说不定会把对父亲的恨意嫁接到他身上。
他闭上眼睛,终究是没忍住稍微动了一下腿,膝弯处一阵刺痛,整块骨骼都像被杂碎了一样,密密麻麻的痛意让他直直瘫倒在了地上。
房门吱呀一声响了,尹业成的声音跟随着开门声响起:“别跪着了,早点……旭子?”
他脸色一变,走上前扶起一脸苍白倒在地上的黎旭,大声问道:“怎么了?这是怎么回事?”
黎旭疼得说不出话来,他死死地咬着嘴唇,两只手捂着膝盖,整个人缩成一团,全身都在瑟瑟发抖,额头上冒了一层冷汗。
“林蓉,林蓉!”尹业成对着那边得房间喊,“快过来,旭子不太对劲!”
医生对着手里的病历叹了一口长而无奈的气。
“这是我第二次招待他了,就这几个月,黎律师就在这家医院住了三次,一次比一次严重。”
黎母不敢置信地问:“三次?怎么可能?我儿子的身体一向不错,最近几年都没有上过医院!”
“您要是不相信就自己看。”医生说,“上个月也是我给他看的腿,他的腿受过严重的寒气侵蚀,部分肌肉组织被冻得坏死,是在这儿陪他的小哥一直给他做腿部按摩,又做了大半个月的康复训练才勉强能走路。”
黎母捂着嘴,她的眼睛哭得又红又肿,现在又有泪水不受控制地砸下来。她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儿子有过这样的经历,靠在丈夫的怀里,好半天没有缓过劲来。
“他这是怎么搞的?”尹业成问。
“之前我们被要求不要通知黎律师的家人。”医生说,“黎律师上个月曾经涉及到一场连环杀人案,被歹徒绑走放在地下的冷冻室里囚禁了一天一夜。”
连环杀人案,这件事林蓉不清楚,但是尹业成知道。他没想到的是受害者居然就是他和林蓉的儿子,因为媒体根本没有提供详细的报道,电视新闻里也就是简单地提了提,没有放受害人的照片。
“就是那个杨燕南的藏尸案?”尹业成问。
“对。”医生说,“黎律师是唯一活着的受害者,而且还帮着警察破案。很了不起。”
“杨……燕南?”黎母神情呆滞,“杨燕南?”
医生:“……对。”
黎母尖声叫了出来,她这一晚上接连受到刺激,在尹业成怀里晕了过去。尹业成急忙克她的人中,强迫她醒了过来。她抓住尹业成的衣服,啜泣道:“老尹啊……你说我造的什么孽……我造的什么孽?啊?我上辈子到底是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
黎旭在消毒水的味道中醒了过来。
他现在对这种味道相当熟悉,包括现在腿上熟悉的麻痹感,这是被打了部分麻醉。他的腿又怎么了?哦……这次是跪的,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跪断了。
伏在他床头的,是他的母亲。他猛然一惊,想爬起来,又怕吵醒了母亲,只好安安静静地打量她。
母亲真的老了,而且在一夜之间变得十分憔悴,鬓角新添了不少白发,全不像个五旬的女人。
她恐怕是什么都知道了,黎旭心里暗暗后悔,早知道就不应该那样跪着,现在反而让母亲更加担心。
“对不起。”黎旭小声又说了句,“对不起,妈。”
门被悄悄地打开了,黎旭抬眼一看,进来的居然是卢晖。
黎旭瞪大了眼睛。
“嘘……”卢晖见他醒了也很吃惊,伸食指比在自己的嘴唇上,又指了指手里的食品袋包装。
在后面跟着的是继父尹业成,他很明显也一夜未眠,眼底下一片憔悴的青黑色。他看见黎母不太舒服的睡姿,俯身想把她抱起来。
黎母一下就醒了,第一句话就是大声喊:“旭子醒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