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向白薇,白薇也在注视着他,她朝他笑笑:“快上车吧,来不及了。”
“我欠你两个拥抱。”他低低的话语在她耳边飘过,白薇的心因为这句话激起淡淡的涟漪,失落而惆怅。那个黑色的身影跳上远行的火车,虽然他在火车窗前向大家笑嘻嘻地挥手,但黑夜很快如幕布一般垂下,将驶远的火车完全吞入无情的黑暗,仿佛一幕戏终,而戏中人再也不得见。
骤然间,白薇觉得自己的心空出来一块,空荡荡的缺口似乎被夜晚的冷风一灌,就浑身发冷。
她知道自己迟早是要离开的。在这个未知的时代,她不知道未来是否还会继续有战争,不知道和平能持续多久,反正总有一天她要回国,这里的人事物都只能存留在她的记忆之中,或许很多年以后才会再见。
但是,当罗杰斯违反规则,提前从她的生活中抽离时。她忽然觉得生活彻底失去了活力和乐趣,以后不会再有人早上五点给她打电话只为了分享一个灵光一现的设想,更不会有人手舞足蹈地在午餐时间和她展示解剖后血淋淋的心脏。
那个叫罗杰斯的男人,已经离开了。
白薇每日如常查房、值班,协助主治们手术,并能够独立进行一些小的心脏手术,如已经成熟的b-t分流。同时,她也开始负责训练一些新进住院医师和指导工作。
兰伯特又回到布莱洛克手下,协助他做新的术式研究,而米勒和库恩两兄弟在心外科观摩几天以后回国去了,他们说要整理一下心脏造影术的研究并发表论文。
罗杰斯走后,布莱洛克邀请白薇去做他的助手,但白薇并不想,她宁愿为各个主治们轮番打杂干活,也不想要做他的助手。
好像罗杰斯的离去将她做研究的热情也一并带走了。
不,应该说她从来就没有什么研究的热情,她不是天才,也从未提出过任何超乎寻常的疯子般的手术方式,她擅长的是将这些设想转换成细致的研究计划和出色的试验设计与实践。她擅长的是做手术,而非开创新手术。
她需要一个领航员。
布莱洛克或许会是一个好的领航员,但是她不想为罗杰斯以外的任何人做助手,没有原因,不想就是不想。
在霍普金斯的培训很快步入第六个年头,如今白薇已经是资深住院医师,等到今年下半年总住院医师的培训结束,她将是最有希望接替这一岗位的人选。
一个来自东方的女人,担任霍普金斯心外科的总住院医师,听上去就是一个很励志的美丽故事。
可是白薇自己并不觉得这有什么了不起。她按部就班地工作,机械地忙碌着,偶尔抬起头来看一看天空,才突然发现原来夏天早已经过去,秋天也即将过完。
她已经对日期不再有概念,而霍普金斯似乎也再没有什么新东西能让她学习。
“明天陪我去参加一个学术会议吧,就在隔壁市区,开车可以到,”布莱洛克的微笑从来没有变过,“我记得那边市区有家很棒的中国餐馆,我们可以一起去尝尝,也许你会喜欢。”
白薇笑了笑:“好啊,谢谢你。”她知道明天那场学术会议,分享的将是业界一些很前沿的理念,本来她也是要请假去听的,布莱洛克永远那么贴心,知道她现在想要的是什么。
这是一个多好的男人,但她就是不喜欢。
而且她也很奇怪,即便她明确拒绝过几次,他也从来不放弃。这好像有点不符合美国男人追妞的习惯吧?
坐在布莱洛克的车上,手臂支在车窗上,望着公路两旁枯燥乏味的风景,她忽然问:“罗杰斯的事,是你让盖奇插手的?”
“什么事?”布莱洛克语气轻松,似乎并没有意识到她指的是什么。
但车头刚才突然歪了一下。
白薇把头靠在椅背上,轻轻吐了口气:“院长宣布结果的那一天晚上,你在一家咖啡馆见了盖奇,是吗?”
布莱洛克沉默了一下:“是。”他不屑于否认和撒谎。
“你从哪里得知的?”他问。
“和巴尔的摩的流浪汉打好关系,就像福尔摩斯一样。”白薇半真半假地说。
布莱洛克侧头看了她一眼,她脸上的表情很平静,没有任何愤怒,距离罗杰斯离开已经过去半年,她现在突然提出来,令他疑惑她到底把这个秘密埋藏在心里多久了。
布莱洛克默了半晌,又道:“如果我说,我是去找盖奇问,到底谁是他的线人,指使他去故意陷害罗杰斯,你会信吗?”
“其实那也不算陷害,只是写得耸人听闻了一点,”白薇淡淡道,“你想说谁,费雷尔?”
“不,”布莱洛克摇了摇头,“只是一个和他上/床的护士不小心说漏了嘴。”
“哦?你调查出来之后没有告诉过我们,证明这个人我们都熟悉,那么……杰奎琳?”白薇笑了笑,并不很在意:“没关系,反正事情已经过去,这个人是谁都无所谓了。”
“你不相信我?”布莱洛克忽然将车头一转,猛地朝路边开去,他踩住刹车,换挡的右手一把抓住白薇的胳膊:“你觉得我才是那个出卖罗杰斯的人?是吗!”
他咬着牙,死死攥着她的胳膊,没有意识到这让她很痛,他眼里的愤怒和受伤不似作假。白薇凝视着他,摇了摇头:“已经过去的事不需要再提了,布莱洛克。”
追查出这个人是谁毫无意义,她今天提起这件事,只是因为她有些想那个人了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