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莉带上了遮阳手套,太阳帽和大口罩,把自己全身上下所有能遮的地方都遮住,就又一次骑着电动车上了马路。
街上还是像往常一样一派人来车往的模样,唯一不同的是救护车在街头巷尾出现的频率稍微增加了一些,有些好事的人眼瞧着那在马路上一路鸣笛而去的救护车,总会停下来啧啧称奇一阵,再和身边认识的,不认识的人相互说几句‘最近这感冒流行的真厉害’或者‘这两天气候就不对老天爷又要收人了’之类的闲在话,然后就继续各干个的事去。
路上匆匆走过的行人中有不少都像嘉莉这样脸上带着个口罩,那些三两成群聚在树荫底下的本地大老爷们,带着一副哂笑模样的冲着路上带口罩的人指指点点,人们的脸上没透出什么紧张或者惶恐,就好像过去那些今天闹XX流感,明天闹OO流感的日子,真正知道厉害的人都已经被堵在了医院,医院外没得上的那些人最多只是对着报纸上的大字新闻啧上两声,戴个口罩在家里撒个消毒水都算是臭讲究,赶时髦,过后也就当个谈资。
路边药店和小杂货店也都凑热闹一般的在门口贴上张惨白颜色的A4纸,上面用黑色的油性笔不算端正的写着——
本店新到84消毒液,口罩,货量充足欢迎选购
在这幅普通生活的大背景下,嘉莉有一种错觉,感觉就像一滴落入湖里的水一样看不出一丝特别,但事实究竟怎样只有她自己清楚。
她这次出来一是想看看外面的情况,二还是想买点东西,虽说囤粮这类的举动对她来讲意义很含糊,但她给自己找点事做,总比一个人闷屋子里当惊受怕的等死强。
嘉莉骑着电动车,一路穿大街过小巷的来到离居住地三四公里外的一个大型农贸市场,她还有点现金,那些红纸很快就会变得不值钱,所以她就干脆找个机会把它们花出去。
停下车,她推着电动车走进半市场,时间已经将近中午,但市场里的人却寥寥可数,卖菜卖肉的摊位零零散散的开了不到一半。
嘉莉推着电动车慢吞吞的往里走,路过一个菜摊时正听到一个正在买菜的老太太和同伴一起向菜贩子抱怨今天的韭菜不新鲜,不是新货。
菜贩很是无奈的对两位老主顾解释,不是说现在正闹那个什么感冒麻疹吗,外地进城的车辆都要在关卡经过严格消毒,就算消毒之后也不能随便放行,一拖两三天,再新鲜的菜运进来再批发出来到了他这里也新鲜不了!
听了菜贩的解释,正交钱的小老太太很是不以为然的哼了声,对着另一个挑菜的老太太用一点也不压低声音的唠叨:
“要我说,别把什么事都往病啊灾啊上面推!要我看,就是有人又在趁机囤东西,想捞老百姓的钱!”
“十年前——闹那个什么肺炎的时候就这样,什么口罩啊,消毒水啊,还有醋,都闹没货荒,超市里糖啊盐啊的也都叫人抢没了。过了几年又有人瞎说什么因为南方雪灾旱灾,作物受损,结果那些个葱啊蒜啊的价钱连翻十几番!啊,还有前两年尼国闹海啸的时候,不是还闹腾着传什么吃盐可以防核辐射?本来一包一块两块的盐,那些卖副食的小贩居然敢十块二十块的往上加价!可这些人闹腾来闹腾去最后怎么着?闹得再怎么凶不也都被政府一个稳定物价的棒子给拍下去了么!要我说Z国改革开放这么多年了,哪还能有供不上老百姓吃喝的时候?全都是被那些黑奸商给搅合的!”
“就是就是,”正挑菜的老太太立刻对自己的老姐妹进行声援:
“我活了大半辈子都没见过葱和蒜能卖上十几块一斤的,真以为城里人都是傻子了,我年轻时也在家种过地,就拿葫芦来讲,一个葫芦子儿种下去,长出来的藤上能结出十几个!韭菜种一拨,能长起来好几茬,从头春开始能一直吃到五月末!”
得到声援的老太太立刻有了倚仗一般接着说:
“过去是长得大的好看的,卖品相卖的贵,现在倒好,这个肥那个肥的一催,弄得长得顺溜的菜人们反而不敢吃了,那农药是什么好东西啊?虫子都能毒死,人还能没事?现代人尽自己糟践自己,你看看我们这群老东西活个七老八十的还没怎么着呢,下面那群年轻的倒是这个病那个病的死得越来越早,为什么?都是这些个东西害的!你再看看你这些菜,一个个连虫眼儿都看不见,肯定也是没少放农药化肥的,又都不新鲜了,哪里还敢卖这么贵?赶快便宜些便宜些——”
嘉莉推着电动车,目不斜视地走过相互讨价还价的三个人,把车一直推到生鲜区,才停下来,四处张望了一下,在零零落落几个出摊的摊位里,挑中了一个卖肉的摊子。
嘉莉记得原来自己最不喜欢到农贸市场的生鲜区域买东西,因为这里总有一种挥之不去的,浓郁又粘腻的臭肉皮味,但是今天不知为什么,从她迈入市场的那一刻起,随着她越走近,空气中越来越明显的生肉味道就越让她感觉兴奋,等到她强作镇定的推着电动车在一个卖生肉的摊子前站定时,嘴里已经是不知第几次的咽下那分泌速度过旺的口水。
“姑娘,买肉啊?”
肉铺摊位后面穿着一身半旧皮兜,看着有四十多岁的男老板懒洋洋的抬了抬眼皮,一双看起来好像熬了很多夜而变得有些浑浊的眼没精打采的望向嘉莉,一开口,声音就像被很多年的烟酒浸坏了一样的又粗又哑。
被帽子口罩武装得只露出一双眼睛的嘉莉点点头,目光沉默的从眼前这个脖子上围着一条已经脏得看不出原本颜色的旧毛巾,已经开始有将军肚和秃顶的男人脸上一扫而过,又一次粘到那一条条摆在菜板上的生肉上面。
“你想要点什么肉?后臀尖还是里脊?今天的蹄子和肘子也都不错,早上刚从屠宰场拉来的,最新鲜不过,你看你想怎么吃。”
看到嘉莉点头,坐在小板凳上的肉铺老板面色黯淡的脸上挤出几分笑容,一边问一边拿着被打磨得锐利无比的割肉刀在几块生肉上虚点比划了几下,为了展示自己货物的新鲜程度,最后还把磨得雪亮的割肉刀,一把插~进一块看起来最大最厚的生肉里。
割肉刀【切】进整肉,刀锋几乎毫无声息的划过生肉紧密的肌理的那一瞬,嘉莉感觉自己的手指不受控制的抖了两抖,目光几乎凝成两把锥子,也跟着死死的钉进肉里,男人的刀划向哪里,她的目光就也紧跟着追向哪里。
从刀尖【插】进生肉,到整肉被一分为二的切开总共不过是两三秒钟的事,但就是那须臾的两三秒时间落在嘉莉眼中却变得莫名的漫长,当那块在她眼里红白相间格外可爱的整肉被完全分割出来,嘉莉相当清楚的听到自己的喉咙跟随着快刀离肉时发出来那一声‘嚓’的轻响,传出来无比清晰的吞咽口水的‘咕咚’声,与此同时,她以为自己身体里那股已经被一堆早餐平息了的食欲,忽然如同疯狂澎湃的潮水一般汹涌而起。
“瞧瞧……不是我夸口,我这儿的肉绝对是整个市场里最好最新鲜的……”
被切下来的生肉被秃顶凸肚的肉摊老板用两根手指拎起来,弹性十足的晃了两晃,湿凉黏滑的暗红色肌理在男人的手指间被轻轻的摩挲了一下,然后被‘啪’的一声甩在油花花的木案板上。
嘉莉感觉自己内心汹涌的食欲随这那肉性十足的落地声,也‘突’的蹿上了一顶峰,如果不是有什么东西一直在她脑海时刻像枷锁一样牵制,压抑着她那还没发育充足的兽性,只怕她已经像饿了好几天的饿狼一样扑了过去。
她终于明白为什么今天一早起来,虽然她依然强迫自己如同执行任务一般一丝不苟的用那些东西暂时填饱了肚皮,但却在面对那些过夜的高油量,高脂肪的垃圾食品时感觉那样的兴趣缺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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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自于心底的那种不情愿还曾经让她误以为自己如同饕餮附体一样的胃口终于有所减退,但是现在看起来,也许那不过是代表着她对于食物的爱好在一点一点的,向着更异常的方向偏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