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上已然摆置了几盘色泽清淡的菜品,一个冒着袅袅热气的茶壶和两个白玉茶盏。
“到酒坊来喝茶,秦大人真是好兴致。”苏玉讽刺一笑,端起茶壶给两人满上,执起自己的茶盏放在唇上轻啜一口,“连茶温都是刚刚好,秦大人这是连我什么时候来都算准了。”
秦砚摇摇头,却只回答了前半句:“你的伤口还没好,要忌口辛辣,清茶淡饭刚刚好。”
苏玉仰头将茶一口饮尽,茶盏落到桌面时,袖口下滑,露出一节莹白如玉的手腕,袖中方才被萧致墨摘下的面纱正巧掉出,飘飘然落下,苏玉却也不管,挑眉道:“借口倒是找的比谁都好听。”
“今日来小酒坊,是为了给你的伤口上药,而不是为了让你来饮酒妨碍伤口康复。”秦砚一面温声解释,一面弯腰俯身将苏玉掉在地上的面纱捡起,却没有还给苏玉,反而将面纱塞入自己袖中,“这面纱掉到地上脏了,不能再戴了。”
“脏了便该被你收起来?”苏玉气笑了,“赏你,大不了以后便不戴了。”
秦砚的背脊僵了僵,无奈笑道:“下官只是想到苏二小姐手伤了,冬儿既要为你上药,又要照顾你,两头兼顾累得慌,不如我回去让人将面纱洗干净了,过两日再还给苏二小姐。”
“你倒是挺关心冬儿的情况。”苏玉勾唇,眸光却十分冰凉,“今日我来这,可不是为了听你说这些家长里短的,而我究竟是为何而来,我相信你心中比谁都清楚。”
“我明白。”秦砚缓缓道,“是因为今日朝堂上我奏苏家的那一折。”
“我倒是奇怪了,太后便稳稳的抱着小皇上坐在那龙椅之上,秦太医令……不,如今该叫你秦御史令了,又何必急于这一时,不惜踏着苏家,也要将自己从太医院转到御史台?”
秦砚的眸光微微闪动,面上表情浮现出些许挣扎,最终却垂了眼眸平淡道:“我本就喜欢权势,你又不是不知道。”
“你喜欢权势……”苏玉笑了,手却在抖,“我是知道你喜欢权势,你却明知道我这辈子最恨利用我的人,却还利用了我与苏家两遍。”
秦砚睫毛颤了颤,却并没有回话。
“第一次你利用我,是为了将苏贵妃送入皇宫。我本以为不会有第二次,却没想到第二次来的这么快。你利用整个苏家为你的锦绣前程铺路在后,你却来告诉我只是因为你喜欢权势?”苏玉摇头讽刺道,“通向极顶的路太多了,你身边已然有了大宁朝权势最大的女人,哪里还用得着踩着我苏家上位?”
“除非……”苏玉双手握拳,声音愤慨到带着些许不易让人察觉到的颤抖,总结道,“除非你本就是为了踏苏家一脚,好让全天下人都知道苏家已然失了圣宠。”
说到这里,苏玉端起茶盏,却发现茶盏早已空了,正要去拎茶壶,秦砚已然帮她添满了一杯。
伸向茶壶的手一顿,苏玉深深凝视秦砚:“你总是这样,一副善解人意温柔至极的模样,却也总喜欢在别人最无防备的时候狠狠捅人一刀,一刀穿心。”
秦砚放下茶壶,温润笑笑:“其实我并不是在穿心,只是你确实是毫无防备而已。”
听了秦砚的话,苏玉只觉得讽刺。自己是对他毫无防备,可这天底下有人谁能对自己倾心爱慕的枕边人细心提防?就算如今两人已经和离,她却没想到他还能再伤她一次。
一口气喝完了杯中的茶,苏玉缓缓道:“五日前我问过你我们之间究竟算什么,当时你说你欠我良多。如今你我就坐在这里,我倒是想知道你是为何要如此回报你对我的亏欠,这次我只听实话,若是有一句我觉得假,我们从此以后桥归桥路归路,老死不相往来。”
“实话?”秦砚神色专注地看着苏玉,“我秦砚对于苏玉,从未说过一句谎话,不管是从前,还是以后。”
“只是这句话我就有一百个理由不信。”苏玉讽刺一笑,手按到桌面想要起身离去时,秦砚却突然出手,轻按住苏玉的肩膀,急道:“你别走。”
素来清冷的声音中透出与平时隐隐不同的味道,常人怕是觉察不出,可苏玉太了解秦砚说话的方式,一下便听出来——
这丝隐隐的不同,是慌乱。
苏玉转头看向秦砚,却见秦砚早已失了平日里的柔和笑意,眸中无意间流露出的点点期翼和恳求,反而让他看起来比平时更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