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苏玉表情愈发凝重,太后嘴角勾了勾,温婉一笑,继续道:“当然,我们都知道这些是无稽之谈。”
苏玉莹白如雪的手猛地一捏放在桌上的黑釉茶盏,乌色细纹更趁青葱指尖一抹朱红,苏玉勾唇一笑:“太嗯……阿姊说的是。”
太后扫一眼苏玉紧握茶杯的手,扬扬眉:“渴了?倒茶。”
苏玉闻言飞快瞥了太后一眼,皱了皱眉,正挣扎着抬起手伸向茶壶,却不知从何处忽然闪出一名宫装侍女,走过来拎起茶壶将两人的茶盏满上,又默默行了个礼,正要退下,却被太后叫住了。
“今日不该是你轮值罢?”
宫女躬着的背脊微不可见的颤了颤:“回太后,今日轮值的彩月突然身体不舒服,是以奴婢便先顶了她的班。”
“原来如此。”太后了然道,“知道了,那你便伺候着罢。让你倒茶的时候手脚快些,反应这么慢,难不成想要哀家的妹妹替你倒茶不成?”
那宫女头垂得更低,嗫嚅道:“奴婢不敢,奴婢记下了。”
太后挥了挥手,打发了她退下,这才转向苏玉。
“怎么了?”太后笑看向苏玉明显在思索的表情,“以为哀家是在命你倒茶?”
“不……不是……”苏玉低头道,“太后是我的长姊,为长姊奉茶本就是天经地义。”
“说得不错。”太后意味深长一笑,右手把玩着桌中央的一个空茶盏,缓缓道,“其实你说话不必如此步步为营,哀家今日找你来只是因为我们姐妹二人许久未见,聊聊家常而已。”
“家中一切安好。”苏玉答道,“父亲母亲也时常念起阿姊。”
“一切安好便好。哀家久居深宫,虽然时常挂念父亲母亲,但奈何不能轻易出宫,也只能在心中默默祈祷父母安康长乐了。”
苏玉眉峰微不可见一动:“我会向父母转达阿姊的一片孝心的。”
“至于你。”太后继续道,“听说你最近每日都与苏逍去校场训兵?”
“是,因为二哥一直戍边未归,校场正缺人手,我便帮着父亲与大哥一起巡查校场。”
“二弟……是苏逸?”太后了然一笑:“苏逸在边关也呆了有几个月了罢?等那边情势再稳定些,哀家便恩准他班师回朝。”
苏玉惊讶瞪大眼眸,不信一直以来不断打压苏家的太后竟然会有如此好心。
太后一眼便看出苏玉心中所想,将手中不断摩挲的茶盏放下,转而附上了她的手,柔声道:“哀家的话向来说到做到,你且放心。况且苏逸的年纪也不小,是该考虑成亲之事了。”说到这里,太后做出一个突然想起什么的表情,笑道,“瞧哀家这记性,苏逸顶上还有一个大哥呢,听说昨日苏逍也被封为了凌安四公子之一,不知他有意中人了么?”
苏玉被太后的动作吓了一跳,沉思了一下,缓缓道:“应是没有罢,从未听大哥说起。”
太后嘴角勾起,眼中笑意加深,意味深长道:“那是要抓紧了,苏逍若是一直拖着不成亲,苏逸作为幼弟,怕是也成不了。”
“我回去定与大哥提一提此事。”
太后收回覆在苏玉手上的手,捂嘴笑道:“就算你回去与他说了,以他那性子,必定口中敷衍着答应,心中却连考虑都不会。哀家甚是心急弟弟们的婚事,所以还是由哀家来替他们选罢。哀家这里名门闺秀的画像成千张,总能选出几幅能让他们看得上眼的。”
苏玉闻言眼眸突然睁大,不可思议看向太后,而太后却安稳靠在椅背之上,姿态闲雅。
猛然站起,苏玉对着太后屈膝深行一礼,慌忙道:“大哥二哥婚事,父亲早就说过由他们自己做主,方才我只是随口一说大哥从未提过,却也未必见得大哥没有意中人。若事实并非如此,岂不是就此弄巧成拙,还请太后三思。”
“哟,这是把父亲母亲抬出来压哀家了?”
苏玉咬咬牙,屈膝直接变成了跪礼:“小女不敢,但还请太后收回成命。”
太后冷冷一笑,却不让苏玉起来。将桌上还未动过一口的茶盏端起,一饮而尽,太后道:“来人!”
苏玉背脊突然一僵,余光看到方才那个宫女又进了内室,这回步履倒是放缓了许多。
太后将茶盏放回到了桌上,吩咐道:“满上。”
“是。”那宫女应了一声,伸手便要去拿茶壶,却不知怎么的,袖口不小心挂到了方才被太后把玩的空茶盏,那茶盏在桌边一晃,苏玉因为跪着,完全来不及伸手去接,却从自己的角度看到那宫女的手猛地一动,却又被生生压抑住,最终茶盏“啪”地一声摔碎到了地上。
“哇——”婴儿的啼哭瞬时在内室爆发。
“奴婢该死!”宫女声音颤抖地跪到苏玉旁边,“请太后饶命。”
“呵。”太后冷冷看了跪地的两人一眼,从容不迫起身走向内室,过了一会,婴儿哭声渐近,却是太后将小皇帝抱了出来。
“乖,不哭。”太后用与方才截然不同的温柔语调哄着小皇帝,柔弱无骨的手指轻轻擦去小皇帝眼角挂着的泪珠,“显儿不哭。”
苏玉一直低垂着头,看不到太后的表情,却能在脑中勾勒出她现在的模样,想必温婉到极致。反观身旁这名宫女,背脊紧绷,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在发颤,看起来楚楚可怜。
耳旁小皇帝的哭声渐弱,打了一个低嗝,似乎还吐了个小泡,下落到苏玉面前炸了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