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后,同时也是阮琉蘅来到丹平城的第三个年头。
还有两日,她就该嫁人了。
即便是世家们口中“骄纵轻狂”的夏家,终究也做不出把花轿从环芷小筑抬到元青居这种事,一个月前,她就被安置在夏家位于太平街西巷的一座宅院中,等待夏家的迎亲队伍。
有荷香姑姑打点,嫁妆和嫁衣都已准备好,带过来的书也有些看不进去,她撩拨着咪咪的爪子,这只已经被养得油光水滑的大猫懒洋洋地看了她一眼,便继续酣睡。
已经好几天没有见到夏承玄了。
虽然夏凉还时不时的跑过来送些东西,而且之前也有过公务繁忙的时候,可临到要嫁人,看不到夏哥哥,阮琉蘅便连最爱吃的梅花白糖糕都有些难以下咽。
“咪咪,你想嫁人吗?”
咪咪睡着了。
“要不要我找一只英俊潇洒的男猫咪来陪你?”
咪咪的尾巴尖轻轻拍打了一下,之后又不动了。
阮琉蘅笑了笑,不知道为什么,近日有些心神不宁,看到依旧慵懒的咪咪,才有了一些日子如常在流逝的感觉。
她又捧起手上的书,一直看到天色黄昏,才发现荷香姑姑神色凝重地站在小院中央,仰头看着西方。
“可有什么不妥?”
她顺着荷香姑姑的视线看过去,才发现西方落日的余晖,红得诡异,几乎如血,那光芒甚是不详。
“姑娘安心,司天监已经推算过,未月二十三日前后都是晴天。”荷香姑姑面对阮琉蘅时,笑得依旧温和。
……
可是入了夜,明明该清凉的未月下旬,却意外的燥热起来,风中带着些灼热之感,诡异莫名。
第二日,天气虽晴朗,却热得让人想打赤膊,结果到了晚上,骤降白霜,一场冰冷。
睡不着的阮琉蘅终于等到了没走大门,偷偷从墙上跳进来的夏承玄。
他进了屋子,搓热了有些冰冷的手,才将她搂进怀里。
“这两日气候不寻常,不过没关系,我已经找司礼监的人推演过,你嫁我的那天,一定会是个风和日丽的好日子。”
这两天他恐怕很忙碌,甚至今夜来看她,想必也很匆忙,以至于没有通传,而是直接翻墙进来。
阮琉蘅柔声道:“即便不是风和日丽,也没有关系。”
他笑了笑,很是撒娇地蹭了蹭她的鬓角,说道:“阿阮说得对,若是天气骤变,也没什么,正好给老天爷看看,我夏承玄,即便是风吹雨打,也要娶了我的阿阮回家。”
“只可惜气候反常,民众难免惶然,农田水利,都需看紧。”其实比起嫁人,阮琉蘅更是忧心国本。
夏承玄皱了眉:“自有文官操心,我若是真的去管,他们就敢去御前撞柱子。但是民间动荡在所难免,主君不得民心,早有人想伺机起事。昨日我已经将黑云骑调至丹平城郊,且有五十骑已经入城待命,你放心,他们现在都在护着你呢。”
“可私兵不得入城……”阮琉蘅一听便觉不妥,她抬起头,看到夏承玄深邃的眼眸时,才咽下了后面的话。
私兵擅自入城,形同谋逆。
他轻轻吻了吻她的额头,随即起身道:“阿阮不必担心,你明日只需乖乖做我的新娘,等着你夏哥哥来迎娶你。”
阮琉蘅起身为他整理了下衣袍,夏承玄低头看着她一直簪着那支他送的桃花簪,眉眼便温柔起来。
无论如何,明日的婚礼,一定不会变。
他等这天,似乎已经等了很久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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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月二十三日,镇北将军府嫡子夏承玄迎娶孤女阮氏。
然而天公不作美,当迎娶的队伍到新娘所在的宅院时,便起了大风,身量轻些的孩童几乎能吹到半空,太平街的小摊位都被掀翻在地。
这是一阵妖风啊……所有人都慌忙跑进建筑物里躲避。
可迎娶队伍并没有受到任何影响,很多偷偷看热闹的人发现,夏家的迎娶队伍跟其他人家很是不一样,那些队伍中的汉子,竟都是身材壮硕的练武之人。
而从新娘宅院而出八抬迎亲大轿,在这种恶劣天气下,仍旧四平八稳地走在街上,只是那抬轿的八人浑身甲胄俱全,每一步都发出铠甲的摩擦声,后面负责抬嫁妆的人亦是手脚稳健,训练有素。
夏承玄并没有像正常新郎官一样穿着大红袍,而是一身银色铠甲,朱红披风在身后招展。他手握一柄长剑,昂首骑马,走在队伍前方。
丹平城的百姓们,从未见过如此有杀气的迎娶队伍。
很快,风便停了,丹平城上空已是阴云密布,浓得几乎可以滴下墨水来。
豆大的雨点倾泻而下!
迎娶队伍已经走在了太平街正中,所有人在雨点中闷声不吭,他们自发地变动阵型,将花轿牢牢护在中央。
一道闪电突然撕裂天空,瞬间照亮太平街,随后便是几乎震塌天空的雷声。
然而迎娶队伍中,所有人的眼神漠视地看向前方,没有人恐惧,他们是刀口舔血的武将,除了死亡,什么都不能阻碍他们完成任务。
夏承玄手中长剑已经出鞘,他知道今日不会好过,无论是丹平城的暗涌,还是这诡异的天气,都让他心情躁郁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