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雅稚终于清了清嗓子,霎时满室鸦雀无声。
“诚如各位阿修罗眷属所见,阿修罗王毗摩质多罗未在场,因为他——”婆雅稚刻意地拖长了声音,目光环视过去,像是在隔着烟雾判断每一个人的表情,“因为他被人所杀。”
不去理会众人中一阵惊异的议论声,婆雅稚缓缓道:“杀毗摩质多罗王的人,正是修罗道中的人。”说这话时,不知是否有意,婆雅稚往合德这个方向看了一眼。
合德不知不觉握紧了手中风灯的柄。婆雅稚完全没理由向她发难,之前与婆雅稚周旋,他并未怀疑过合德,可是此时……难道是哪里出了岔子吗?
说到此处,婆雅稚却不再说,只挥了挥手,一名戴着面纱的侍女走上来,她手中端着鎏金的盘子,盘中放置着酒樽。婆雅稚与那侍女低语了几句,侍女便端着盘子径直朝合德这边来了。合德惊疑不定,不知又是怎么回事,便听婆雅稚说道:“本座赐舍脂饮下这杯酒。”
婆雅稚的话音方落,侍女便跪了下来,将盘子举过头顶,递向了合德。她低头看了看那杯酒,酒液澄清,映着暗红的酒樽,显得格外危险。
殿中一片寂静,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目光都在合德身上,甚至能听到香灰坠地的轻响。合德的冷汗顺着脸侧滑落下来,手心里也出了汗,几乎要捏不住她手中的风灯。不能慌,现在已是这种情况,无论如何都不能慌。就算婆雅稚赐给自己一杯鸩酒,也不能乱了阵脚。因为如今,在修罗道中,合德并非孑然一人,她还有薄子夏这个牵挂。
“父亲,这是何意?”合德问道,语气平静。她估算着从此处逃出去要跑多少步,要杀掉几个人,怎么样才能容易从此处逃出。
“赐酒。”婆雅稚的回答亦简洁至极,让合德琢磨不透他此时此刻究竟在想什么。合德看了看乾达婆,她端坐婆雅稚身侧,戴着面纱,因而看不清是什么表情。林明思和阎摩依然缺席,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情。连同整个大殿,看起来都诡异了许多。
“父亲可是怀疑我?”合德将酒杯端了起来,拈在手中。她费了极大的功夫,才不让自己发抖。薄子夏,她默默念着这个名字,眼前仿佛又浮现出薄子夏带着泪的面容。
合德将酒杯端在胸前,另一手伸到袖中,抓住了风灯。她能感到风灯的火苗在灯罩内燃烧,就像是一颗跳动的心脏,稍稍安心。她缓缓站起身,微笑道:“父亲怀疑我,女儿是死是活,也不过一句话。如果能让父亲打消疑虑,便是鸩酒,女儿喝下去,亦不会皱眉。”
她刻意拖延着时间,只等着修罗道中有人能站出来为她说句话,好争取到冲杀出去的时间。合德谙熟修罗道中的地形,杀出去并不难,但她不能将薄子夏丢在这里。只是因为阎摩和林明思都不在,竟没有人敢说半句话。
静默仿佛都能刻画出空气的形状。合德左手举高了酒樽,仰头欲饮,忽然将手一甩,铜质的酒樽猛地砸到跪在一旁的侍女身上,酒浆迸洒而出,映着跳动不安的烛火,宛若颗颗珠玉,有几滴溅到了合德手上和脸上,*辣的疼。酒中果然有毒。
合德动作极快,右手从袖中掣出风灯,火苗开放有如地狱中撷取而来的莲花,瞬间转为绿色,与此同时,大殿中灯烛尽灭,四处一片黑暗。趁着众人还都没有反应过来,合德弯下腰,飞速地从两人中间蹿过去。时间极短,但合德没有任何退路,她一定要逃出去,而且,带着薄子夏一同逃出这里。
修罗道不能容身没关系,只要薄子夏一直在她身旁就好。
“杀了她。”合德听到婆雅稚冷冷地下令,她蓦然想起来,很久以前,薄子夏也是这样被厉鬼道的人追杀过。
黑暗中尽是纷乱的嘈杂,合德手中火苗闪动,狂风四起,将檀香味吹散,她以肘为刃,击开欲拦在她身前的人,往外奔逃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