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危局中,很多时候,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
了解了最后通讯时候几个“暗中隐藏”的兵士提供的流民离开地点,傅婪缓缓敲着手指。
面前是一片光幕,他顺手将一面小旗帜点进光脑地图中,从拟生地图中可以看到:大片大片起伏的丘陵波浪延生,周围是茂盛的丛林,绿意中一条痕迹暧昧的阔大土路,中间链接各种分支,每条分支通向不同的地方,他的手指顺着那条路划过去,尽头的第一个点到了满玉坊。
而目前联军所在的位置,要到达唐格几人最后的通讯地点,首先需要绕过横贯其中的掩骨荒原。
这一片荒原,面积不大不小,为狭长的长月形,荒原最右边是绵长的掩骨山脉。
因焚风效应,山脉两侧冰火两重天,右边雨水丰沛;左边的荒原常年烈日清空,干热难耐,加上荒原的地形复杂,磁场异常,经常出现海市蜃楼,最开始有胆大的商贩为了贪图路途翻身越岭,最后都是有进无出,渐渐人们便将此地从原来的烟谷荒原化名叫做了掩骨荒原。
崔答不由庆幸:“幸好他们是一路右行,否则可就麻烦了。”
往右是西南林地,便是遇上些个把土匪,有几个暗兵保护短期也不会有大问题。
珞忍看出傅婪的心思,斟酌劝道:“最近战局正是关键时候,如果此时贸然派出一支别动队,很可能被敌军察觉——到时候反而对格格小姐不利。”
傅婪点头表示认同:“的确。人不宜多。”
他低头看向光幕,若有所思。
营帐内一片沉默,直到简制门上传来咚咚声,门口的侍卫进来行了个礼:“少帅,诸位将军已到。”
例行的军事会议开始。陆陆续续,几个脸上带着喜色的军人踏步进了营帐。
在这一次和西军扳手腕的较量中,联军目前已经隐隐占了先机优势。
傅婪面色如常听了几位将领汇报,顺便补充了一点新的看法。
“第四军和刘军已经到了汇合区,陆湛的兵虽悍勇,但后继乏力,西北粮仓被流民侵扰,武器和资源大多依靠东线运送。欧阳将军,你做得很好,切断他们的供给线,就相当于斩断了一条大~腿,但现在缓一缓,不用完全切断,留几条小线。”
珞忍很快明白,赞同地点头:“困兽犹斗。被逼到绝境的疯狗咬起人来也是很可怕的——但是如果没有到绝境,偏偏又只有一点资源,怎么来分,光这个,就得陆湛好好想一想了。”
崔答不由默默为陆老将军点了一根蜡:“少帅,几天不见,您这杀人不见血的功夫又进步了。”
场上诸将顿时笑起来。
先于傅婪打破和西军的胶着,南下的流民先遣大军如蝗虫般倾泻而下,西珍珠小镇有了第一次的保证,这一会,简直倾囊而出,只求保全自己和家人性命,但奉献了大堆金银珠宝期望保全性命的人们,却满怀希望,败兴而回。
这一回,并没有第一次的好运,金银珠宝被如约运走之后,前来坐车的人发现等待他们的并非是离开的汽车,而是装满弹药的重枪。
“骗子,骗子!”胸腹中枪的男人愤怒叫嚷。
“上路的车票?——黄泉路不也是路吗!”一个扛枪上前的流民大笑起来。
幸存围观的人惊恐慌乱逃回去,躲进各家地窖,战战兢兢各种祈祷,而来不及带走的行礼和财物散了一地。大街上惊慌凌~乱的逃命脚步声后,是流民们激动追逐的步伐声,脚步暂时禁止于镇口,然后片刻就向四面八方而去。
“砰……”
一家皮货店的门被人踹开,紧接着一双长~腿迈进来,满身大汗的店主藏在木柜里,透过隐隐缝隙向外观察,忽然,眼前木缝前一线光明中~出现一片阴影,他浑身一颤,慌忙将一手伸进嘴里,免得牙齿格格作响。
柜门外面的人站定,传来一个粗犷的声音:“你自己出来,还是我把这门钉上给你当棺材?”
掌柜连滚带爬滚到地上,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
“啊,阿卓,是阿卓你啊……吓死我了——”
他喘着气,被旁边一个男人踹翻在地:“队长的名字你也配叫?”
“队,队长?”
啊,是了,今天流民进城,阿卓怎么能这么洒脱来去?难道,他真的是传说流民军中的侦察兵,先头来西珍珠,都是来察看地形打探情报的?!
店主还没想完,又听阿卓道:“这是你的账单,看看。”都是他历次卖货时黑心昧掉短斤缺两的钱,一分不多,一分不少。
店主额头冷汗低下来,膝盖一软跪地上,磕磕巴巴指天画地道了歉,然后匆匆忙忙去打开所有的柜子,大大小小倒了个干净。
阿卓点了点送上的钱,将多余两个银毫扔给他:“一分不多,一分不少。我这人,做事从不占人家便宜,也不喜欢被别人占便宜。现在你欠我的付清了,说说我欠你的吧。”
店家面色一变:“阿卓兄弟……哦,不不,阿卓老爷,你没有什么欠我的……您要真的发慈悲,就饶了我这不识相的奸商一回吧。”
阿卓一笑,彪悍的身形难得显出一点柔和来:“我被你骗这么多回,还不算欠你一顿教训?饶你,可以——下辈子吧。”
他直起身,向外走去,随即身后响起凄厉的闷~哼声。
出了这家皮货店,又继续往下一家走去,男人走得不疾不徐,身后的一众门户全开,里面都是已经断气的个家店主,有的旁边还跪着吓傻的老父子女。
两个同伴跟在身后,抬着一个大筐,新得的财物已堆了大半。
“对了,还没找到唐小弟吗?”阿卓想起什么,“抓紧点,别让那帮饿慌了的狗崽子抢了先。”
“嗐,这帮崽子就怕咱分钱,要不是咱们的情报,能进展这么快吗?……唐小先生?他们先头收了好些跑路钱,兴许已经跑了……诶,诶,大哥,你说就给咱这么一条皮货巷,我们自己都是做这营生的,那金器店米作坊那些……”
“跑了也好。”阿卓走到最后一家皮货店门口,“这地方算是废了……得了我们那份,也走吧。”
一个年纪轻点的忍不住问:“大哥,他们会跟在其他城镇一样做吗?”
“会吧。这些人被驱逐了多少年,这么些年下去,人越来越少。眼下这些联邦活着的男人在他们眼里,和抢食的野物一样。杀一个少一个,不惜一切消灭有生力量,是他们认为保持人数优势的最佳途径吧……”阿卓眼底闪过冷光,“这些人就像打不死的蝗虫一样,只要闻到一点腥,就会成群结队普天而来。真是没想到……以前我们也是剿匪的,现在会变成为虎作伥的伥鬼。”
他自嘲般笑了一声:“走吧,收拾差不多——带上客栈楚老板,他的人情也算是还完了。”
“听说楚老板还有个儿子……”
“欠我情的是楚老板,和他儿子有什么干系。”
“是。”
阿卓的人情从来都只遵守他自己的报恩方式,从不恩泽旁人。丁是丁,铆是铆。
沉寂的小镇在覆灭前安静如荒原,呼救的信号连同联军的停战建议拥挤着整个西军传送室。
西珍珠镇上有不少西军将领的产业,众人都等待陆老将军的决定。
但是陆老将军对此却是避而不谈,只谈作战和防御。
供给减少,军粮库存急剧消耗,此时如果停掉胶着的战局去驰援一个小镇,结果可想而知。
终于有一天,从西军的营地传来消息,陆湛杀了他的军需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