吏部尚书何泽出列对毓秀拜了一拜, 话却是对姜壖说, “姜相明知皇上宠信画嫔殿下,为何还要把话说得如此直白。钦差遇刺的消息在我们听来都不可置信, 更遑论对皇上。”
老狐狸说话的时候眉眼间隐有笑意,分明是猫哭耗子假慈悲。
姜壖一连摇了几下头,轻声叹道,“臣只是就事论事,未能顾及皇上, 实在罪该万死。”
毓秀攥了攥拳头, 心里想的是,这世上哪有万死, 不过一死而已,“朕自然不会怪罪姜相,姜相不必惶恐。”
岳伦帮腔道,“突逢祸事, 皇上一时无措也难免, 为今之计,是要想一想之后该如何行事。”
毓秀颓坐在龙椅上, 面色惨淡, 似强忍泪意, “宰相府已看过奏折, 姜相与凌相可曾商议出一个对策?”
姜壖拜道, “凌相这两日中了暑气, 一直修养在家, 奏折只有我一个人看过。”
中了暑气?
凌寒香怎么会突然中了暑气,她选择在这个时候回避,是为了明哲保身,还是另有目的。
毓秀皱起眉头,直直望着姜壖道,“朕怎么没听说这个消息,宫里可有御医为凌相看过了?”
姜壖一脸为难,“这……臣就不了知道了。”
毓秀见姜壖有可以推搪之意,就冷笑着说一句,“既然姜相不曾与凌相商议,那就与朕商议。宰相府这么多官员,居然想不出一个对策?”
姜壖原本低着头,听了这一句却把腰立直了,漠然看了毓秀一眼,“刺杀钦差,视同谋反,按律要诛九族。此等大罪,朝廷必要慎之又慎,势必找出真凶,从严惩治;切莫陷了无辜之人,错成冤狱。”
连篇废话!
他说的这些有谁不知。
毓秀心里不耐烦,可她深知姜壖的为人,绝不会只为了讽刺她才说如此措辞,他既然把这些冠冕堂皇的话说在明里,背后必然有他的行事宗旨。
只是他的用意是在“从严整治”这四个字上,还是“造成冤狱”这四个字上,毓秀却不得而知。
毓秀脑子乱成一团,越是想理清思路,越是慌乱。
程棉见毓秀的无措已不是之前的演技,忙出面道,“如此谋反大案,大理寺自然不能置身事外,请皇上恩准臣派人去查。”
此言一出,众臣哗然。
姜壖心中不满,就轻咳一声道,“今早老臣将消息告知大理寺卿的时候,并非故意要阻挡大理寺派人去林州,只是念及你们往年只是复核案件,不曾主持查案,才只从刑部派人。既然大理寺卿要依律参查大案,宰相府也不会阻止,只是你为何今早不说,却要当着皇上的面指摘我的不是。”
程棉一皱眉头,看也不看姜壖,“姜相这话是从何说起,大理寺也好,刑部也好,禁军也好,派人跨省前往林州都要上谕才得行,难不成只要宰相府下了文书就够了?臣请上谕只是例行公事,并没有半点指摘宰相府的意思。姜相是一国宰相,臣下只掌管了一部刑堂,怎敢有丝毫逾矩?”
姜壖明知程棉故意挑衅,为毓秀解围,他却忍受不了他的刻意讥讽与不敬,“程大人要忠臣的名声,也不必不顾身份污秽他人。你才刚说的那几句话,分明是在旁敲侧击,故意挑捡宰相府的错处,身为人臣,未免失格。”
姜壖一言完了,姜党也纷纷站出来指责程棉别有用心,迟朗原本想置身事外,但见毓秀在上首没有丝毫阻止的意思,程棉被围攻的实在可怜,只得站出来帮腔。
毓秀眼看着底下那一群牛鬼蛇神吵成一团,她的心反倒越发平静,等她不得不开口阻止的时候,她大概已想清楚姜壖的用意了。
“不要吵了!”
程棉见毓秀扶着额头挥手,忙故作惶恐跪在地上,姜壖本不想跪,可迟朗竟也随着程棉跪行伏礼。
这两人跪了,大理寺与刑部的人就不能不跪,这么多人都跪了,姜壖如何能不跪。
他心中恨透了程棉,来日若他成了他的阶下之囚,且看他如何羞辱他。
何泽岳伦等见姜壖跪了,只得纷纷跟着下跪。
毓秀望着殿下那一颗颗不情不愿低着的头,一腔郁闷多少疏解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