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非他想纵着母亲是非不分,母亲若是执拗起来,谁都拦不住,他一度以为,此事该从长计议,总能将母亲说通的,只是这内宅之事实在是一团乱麻,是非曲直不似草药有个定性,与病患之外的人打交道实在是困难,再加上今日与母亲的一番话,他顾虑颇多。
“只要父亲能保证红袖腹中的骨肉与您无干系,此事明日便能解决。”
他向来喜欢将危险扼杀在摇篮里,让红袖蹦跶了几天,按兵不动并未查探任何线索,已是极限,一则欲牵出背后之人,二则父亲优柔寡断,若要父亲看得清楚些,只得令父亲身处其中,如今,却是等不得了。
“当然与我无干!罢了罢了,想怎么做就怎么做,便是你祖母怪罪起来,也还有我。”
苏誉一甩袖子,忿忿说着,往另一个方向走去,提着灯笼的小厮挠挠头,赶紧跟上去。
苏言恒无视苏誉的困窘,瞧见苏誉走的方向,顿了顿,还是朗声道,“父亲走错路了。”
苏誉僵硬的转过身,又走了过来,拍拍苏言恒的肩,道:“你若是问话还是注意着,别把翎息阁的手段用上了,经不起。”
苏言恒应是,苏誉说完看向小厮。
小厮也是个伶俐的,立马道:“这天太黑了,三老爷注意着,小的在前面带路。”
回到雅居阁,苏言晟已经问清楚了事情的起因经过,不过是问几句话,哪里用得着翎息阁的手段,稍稍打开个话头,这对于红袖来说是无限美好的一天,是她飞上枝头做凤凰的一天,同时也为了所有人都相信她,更是将与肚中孩子父亲的荒唐一夜极尽详细地描述开来。
“老夫人让我与添香去伺候着三老爷,只要得了三老爷的青眼,便抬了姨娘,若是得了一儿半女,便将孩子当做嫡出看待。”
“我与添香便在前院书房伺候老爷,只是老爷不爱在前院书房,也不准许我与添香去三房院子的书房,若有逾矩,便将我们嫁给看守后侧门的老鳏夫,是以老夫人着急我们却也毫无办法。”
“那日三老爷从外处归来,喝醉了酒,踉踉跄跄着到三房院子外,我正巧瞧见了,扶着三老爷去正院,三老爷执意要去东厢房,后来,便拉着我不放了……”
“三老爷动情之时曾说家里母老虎凶得很,待他与家里说好便将我收了做姨娘……”
之前还全身酸软使不上力的红袖,如今却是一口气洋洋洒洒三大篇,这字写得让苏言晟亦是自愧不如,当是下了一番功夫的。
只是,这母老虎什么的,一看就不会是他那老爹啊,他爹还时常感叹娘亲太过温婉良善容易受人欺负来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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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爷当日晚间何时归家?”
“老爷与友人在如意楼一番畅饮,回来时已是意识不清,是小的与苏福扶着回来的。”
与其说扶,倒不如说是架着回来,只因着,实在是醉得不省人事了,那般状态下,怎么可能弄出什么庶子,是以他与苏福是如何都不相信红袖肚子里揣的是三房的孩子,更何况,他与苏福一直在老爷左右。
醉酒?
“不过后来老爷喝了醒酒汤,执意要往前院书房去找什么宝贝,小的与苏福便陪着老爷找了大半晌。”
如此,苏言恒倒是不急了,只看对方还想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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府内西南院的墙角处,两人隐于树影之中,不细看根本瞧不出来。
“可是办妥了?”
“已是妥当,只是那红袖……”
“无妨,死一个也是死,两个三个也是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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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首先传扬开的消息是添香在一口枯井里被发现,早已没了气息。
红袖听见这消息时完全不敢置信,煞白的脸显得更白了,昨日在外间找到了那套瓷壶,虽是被砸了个粉碎,还是检查出了残余的药粉。晚间她便一直思量着添香为何要害她,心中恨意无处发泄,今日得了这消息,却没有报仇的痛快。
“添香姐姐是个无父无母的,只是赏一口棺材了。”
“是呢,若是有父母,还能给父母留些银子,如今辛苦了这么些年,自己存的银子也用不着。”
外间小丫鬟议论纷纷,添香只是丫鬟,无父无母的,而她,也只是一介丫鬟,被父母卖进来的。
曾经还是三等丫鬟的时候,每天浇花洒水,便羡慕二等丫鬟有机会进内堂见到主子,而后她因着勤快做了二等丫鬟,再然后又因着伶俐被提拔为大丫鬟,自此勤勤恳恳,一心想着好生伺候主子。
可是老夫人说,只要有机会让三老爷另眼相看,必不会薄待了她们,她生得好,又伶俐,小丫鬟们老早就开始恭维她,她也渐渐当自己已是半个主子,却忘了,她一个签了死契卖身晋国公府的丫鬟,是可以让人随意拿捏的。
不,她与添香不同。
轻轻摸着小腹,她这样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