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他怎么爬,爬到一半的时候都会跌落,原因有二,一是他脚上有个捕熊夹子,二是洞壁上二娘泼上了一种非常粘滑的桐油。而洞底,就更精彩了,乃是这几日二娘命令收集起来的马桶里的东西。
她站在上面,黑衣人在下面,黑暗中能看到彼此的眼睛。
“你是谁?为什么要夜探书房?”二娘问道。
黑衣人眼望着她,却一语不发,仍是向上爬着,结果一个不稳掉了下去,顿时二娘闻到了坑底散发出的恶臭。
这个人倒是有种,被抓住了还这么牛。
二娘等他又摔了两个跟头,才淡淡开口:“你的左脚已经断了,就算爬出来也跑不了,我看你还是老实交待吧。”
那人仍旧不说话,换了一面继续爬。要不是他没有防备,没有随身携带鹰爪,怎么会出不去?这区区一丈高的洞……
噗通一声,黑衣人又摔下去了,二娘在上面都听见了他骨头咔嚓一声。
这次黑衣人跪着向上爬了,并且用手□□洞壁里,这样固定住自己。
好办法,可惜想到的太晚了,二娘在心里说,并且默默数数。
“十、九、八、七……”果然还没到五,这个人又是“砰”一声掉下去。
二娘都不忍心看了。
褚直裹着狐裘,用帕子捂着鼻子一步一小心地走了过来。
“奶奶。”
“啥?”二娘没反应过来。
“少奶奶,奶奶。”褚直尽力把嘴向两边咧开,轻轻叫着。
二娘给了他一个白眼,没理他。
褚直凑过来,伸头瞧外面看去,他夜视比不上二娘,看了一会儿,听声音才发现底下有个坑,坑里有个人。
这也太恐怖了,他窗子外面怎么有个坑?!
“我挖的。”
褚直:⊙_⊙
“什么时候?”
“前两天你不在家的时候,还有半夜你睡着的时候。”
褚直:⊙_⊙
“他怎么爬不上来?”不对呀,以王乙的身手,不该这么狼狈才对。
说话间,王乙又掉下去了一次,这次很长时间都没声音。
“因为我先在窗台上撒上了淬了麻药的铁棘菱,坑壁上淋上了桐油,底下放了捕兽夹。”
“为什么还臭得很。”
“那是你这几天拉的人黄。”
褚直眼角一抽,心中暗道“对不起了王乙”。
“我就是奇怪,怎么问他他也不说话,他要是告诉我他是谁,我打算放了他的。”二娘看向褚直。
褚直一个激灵:“肯定是路过的偷儿,快过年了,贼多。”
二娘:“是吗?”
褚直镇定地冲她微微一笑,拉了她手道:“肯定是的。这大冷的天,做偷儿也不容易。娘子你刚辛苦了,咱们还是早些回去休息,别为这厮劳心费神了,叫人把他送到官府就是了。”
二娘呵呵一笑:“我不辛苦。你还不知道吧,他不是进来时掉进去的,他是出去的时候掉进去的,因为我在你这窗子上装了个机关,只有出去的时候才能牵引撒出铁棘菱,他手掌按到铁棘菱,才能惊慌失措加大力气蹿出去,踩烂陷阱上的遮蔽掉下去,而咱家的丫鬟,哪一个从这上面走都不会掉下去。”
褚直:⊙_⊙
二娘走到他书桌前,褚直这才发现他桌子上多了一包东西。
二娘用手指挑开,露出了白花花的银子。
“现在的贼真是越来越善良了,还知道过年给我们送银子。褚爷,你怎么看?”
褚直憋屈:“最近花销太大,上次那一万两花完了,我……王乙,你可以开口了。”
外头坑里传来黑衣人的声音:“是。”
就没有声音了。
“他怎么回事?”二娘想不明白。
“他只听我的话。”褚直解释道,不太敢看二娘的脸。
“那你先把他弄出来。”二娘从箱子里翻出一捆绳子扔给褚直。
褚直一看这就是为难他,好在他现在脑子不抽了,立即想了个主意,把绳子一头绑在屋里床腿上,另外一头垂了下去。
二娘摸着下巴看着他忙活,现在他倒是能了。
二娘坐在椅子上,看那个黑衣人虽然一瘸一拐,却仍然挺直腰板拖着捕熊夹子走了过来,他爬窗子的时候腰板也是挺着的。
蒙面巾已经掉了,能看出此人年纪约莫二十七八岁,五官还算端正,很普通的那种,丢在人堆里认不出来。唯一有点特色的是应该是个络腮胡子,不过刮的很干净,但上面仍沾着点点可疑之物。
褚直从他进来就站在了二娘后面,把鼻子捂得紧紧的,实在是太臭了。
“姓名。”
黑衣人目光直视前方,并不回答,哪怕他脚上还拖着一个捕熊夹子。
二娘手指敲了敲桌子,褚直立即道:“少奶奶问你话呢。”
“王乙。”
王乙?莫非还有王甲、王丙、王丁?
“你们一共几个人?”
黑衣人又不说话了,不过却抬眼看了褚直一眼,褚直忙冲他挤了一下眼睛。他以为二娘没看到,二娘头低着,余光一直瞅着他呢。
“只我一人。”
“老实回答少奶奶的话!”褚直用力喝道。
他这句话跟在王乙后面。
二娘眨了眨眼,瞧出来了,这王乙只听褚直的,还一次听一个命令。
“王甲去哪了?”
王乙怔了一下,但按照王家暗卫守则,主人说什么就是什么,方才褚直让他老实回答这女人的问题。王乙很快回答道:“王甲去城西乞讨去了。”
有意思,二娘继续问道:“王丙和王丁呢?除了王甲王乙王丙王丁,还有谁?”
褚直直勾勾地盯着王乙。
好在王乙这次回答的是:“只有王甲和王乙,王丙死了,王丁还没有出师。”
二娘觉得褚直碍事,挥了挥手:“你去给我倒杯水去,加上花蜜。”
王乙目带痛惜地看着这个女人使唤褚直。
“好了,现在我问你,你们都是金陵王家的人吗?”
能这么听褚直的话的,二娘只想到可能是褚直生母王氏的娘家人。她以为刚才褚直发过话了,这王乙应该老实回答,哪知王乙又闭上了嘴,双目直视前方,腰挺得笔直。
这个表情要是他长褚直那模样,就又是另外一个褚直了,看来这是家族特色。
褚直端着蜜水回来一看心里就乐了,但他表情严肃道:“不许这么对待少奶奶,少奶奶和我一样,都是你的主子。”
王乙目不斜视:“抱歉,我的主子只有一个,就是你。”
褚直斜眼看了二娘一眼:“那你也要好好跟少奶奶说话。”
王乙:“暗卫守则第一条,远离女人。”
二娘奇怪了:“此话怎讲?”
王乙背道:“女人是世界上最可怕最具有腐蚀性的毒/药。”
二娘:“这是谁说的?”
王乙:“暗卫守则。”
二娘沉默了一会儿:“这么说,你应该还是童子身。”
她这是随口而发,没想到今天真见到了传说中的死士。
不想王乙沉默了一会儿道:“并非。”
褚直忙饮了一口二娘的蜜水压惊,替二娘问道:“那是为何?”
王乙:“越是毒/药越能磨砺刀锋,我这口刀经过越多的毒/药淬炼越能所向披靡。”
二娘没忍住把蜜水喷了褚直一脸。
审完王乙都四更天了,本来可以审褚直,但是二娘怕他耍滑头,所以就两个人一起审了。原本二娘是想把王乙留下养伤的,没想到捕熊夹子取下来之后,他就一瘸一拐地走了,并且告诉褚直,顶多三天他就可以回来继续为他效命。
对此,二娘表示拭目以待。
回卧房后,褚直还摸她的腿想往床上爬,被二娘一脚踢了下去。最后褚直只好睡在脚踏上了。
不提褚直圆房惨败,大白馒头也没落着吃上一口,且说那卫安,原本在青牛村也是个有脸面的人,没曾想命运不济,一场意外让他功名成空,现在不但无法安心读书,还整日要发愁填饱肚子,老娘又卧病在床,在燕京举目无亲,他又是个手高眼低,除了读书一无是处之人,一点心酸,别人尝是一点,到他那里就变成七八点,渐渐的竟不复当日那意气风发的模样,处处跟他娘李氏似的尖酸刻薄,遇事先以恶意揣测他人,到处专营占便宜,但遇到的人又不是青牛村那么厚道的,自己没骗着别人反而被别人骗了几场,愈发落魄了。
如今他见了顾家火红的小日子,瞧见顾二娘的风光,又被褚直奚落了一场,他一面后悔起当初没有同意跟顾二娘的婚事,一面又极其嫉恨。
这卫安还是有几分聪明的,他竟知道到茶肆打探消息,结果被他打探出来顾二娘嫁的是镇国公府的嫡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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