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时,黔西营地外,马踏尘土,哨声擂鼓响,是大胜归来的号角,燕军已归来,她的惊鸿已归来。
常青跑出了营帐。
“夫人,你可别摔着了!”
燕四赶紧追上去,生怕这小祖宗摔着磕着,掉了一滴血,他可得放一碗呐。
燕惊鸿看着跑到马下的女子,莞尔轻笑,下了马,走到她面前。
她沉默了一会儿,说:“回来了。”
不知道说什么,也不想过问战况,只是说了这三字,像等了千帆过尽。
二十万燕军,站在帝君之后,看着那个驰骋疆场的男子在常青面前俯下了头。
他揉揉她的发:“嗯,回来了。”
常青笑了笑,鬼使神差般,伸手环住了燕惊鸿的腰。
她越发不像上一世的她,不再是纵横沙场的将军,多了小女儿的情绪与温柔。
燕惊鸿心里欢喜极了,眼底溢满了笑,微微倾身上前,一动不动,任常青抱着:“我身上脏。”
虽这样说,却还不是乖乖让常青抱,燕四想,陛下心里头指不定多偷乐呢。
常青紧了紧手上的力道。
燕惊鸿抬头,拂了拂她的脸:“怎么了?”
她只是想到了明荣,那个可恨又可怜的女子,上一世,她胎落,终日郁郁寡欢,兵符便因此交付给了池修远。
这一世呢,那二人,大概也分不开,池修远舍不下明荣的三十万大军,明荣也放不下权倾天下的荣华。
浮华迷了眼,心便难明。
常青摇摇头:“只是突然发觉,”她凑近了近,压低声音,小声地说,“得你一人,我三生有幸。”
这世间,再也不会有一个男子,护她如此,再也不会有一个燕惊鸿,惊动了她两生两世,在心头落地生根,得之,有幸。
她素来沉默寡言,Xing子也寡淡,这样的话,叫她说出来,几乎能让燕惊鸿飘起来,愉悦得不得了,握着常青的肩:“常青,你现在是不是不止一点点欢喜我?”
“……”二十万燕军瞠目结舌,章华夫人好厉害。
“……”燕宫七十二卫傻眼,陛下,您矜持些。
这时,长福公公从营帐里头出来:“陛下,热水已经备好了,您可以先沐浴更衣了。”
燕惊鸿的脸一秒钟沉下:“滚!”
长福公公一脸懵逼:“……”
“常青,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常青低头,恢复了一贯的冷清无痕。燕惊鸿拉着常青便进了营帐。
顿时,长福公公只觉得冰封万里,背脊生寒,怪了,怎么有种大难临头的惶恐感。
这日晚,为庆战胜,炊事兵杀了百头牛犒赏将士,长福公公听令去厨房帮忙挖牛的内脏,一百头牛下来,长福公公吐了个天昏地暗,燕军把酒行欢,吃得很欢很欢。
燕史有记:
大燕八十六年,八月七日,燕军二十万与定北左翼军十万战于卿曲关城下,定北大军全军覆没,独活定北侯池修远。
大燕八十六年,八月二十四,定北大军来犯,与燕军交战华普县,两军对垒,战乱三天,燕军损兵七万,定北军折将九万。
大燕八十六年,九月九号,定北右翼军大胜巫疆大军于黔江,大燕收回失地凉州。
大燕八十六年,十二月七号,定北军突袭北魏边疆七零郡,三国大军各自为营,天下战火,一触即发。
大燕八十七年,二月八日,亲王揭竿而战,巫疆内乱,狸姬女帝撤兵归国,北魏大燕静观其变,战乱暂缓。
大燕八十七年,三月十六,燕军班师回朝,燕京城中,百姓十里相迎,帝君携章华夫人礼受百官朝拜。
大燕八十七年,四月二十日,章华夫人十六岁诞辰。
司膳房里,一阵噼里啪啦的声音,司膳房外,一众宫人侍卫面面相觑,频频望向屋里头。
“咣!”
又是一声巨响,这是拆房子吗?
司膳房的六品掌事周大人冥思苦想了一会儿,扭头问长福公公:“公公,陛下这是怎了?”
把司膳房的一干人等赶出来,陛下一个人都在厨房里头待了整整一个时辰了,诡异,实在诡异,
长福公公大发慈悲,就提点了一句:“今儿个章华夫人生辰。”
陛下这是要给章华夫人做膳食?周大人诚惶诚恐:“章华夫人想尝什么,和下官说一声便是,下官定会好好张罗。”
长福公公一个白眼扔过去:“司膳房做的,能和陛下亲手做的相提并论吗?”
陛下要为章华夫人洗手作羹汤啊。
周大人识趣:“自然是不能。”
长福摆手:“一边侯着。”
突然——
“咣当!”
又是一阵地动山摇,周大人觉着这司膳房的屋顶都抖了三抖。脑门冒汗,他十分不放心:“长福公公,要不下官进去瞧瞧?”
长福公公不以为意:“瞧什么?陛下还能把你的司膳房烧了不成。”
周大人豆大的冷汗滴下来:可不就是怕陛下把司膳房给烧了。
长福一脸‘你好生大胆’的表情:“怎么会?陛下是真龙天子,不过小小的一个厨房,自然不在话下。”
长福公公的话才刚说完,有某个宫人突然一惊一乍:“公公,那里,”那宫人指着屋顶,“那里冒烟了!”
众人抬头一看,不得了,屋顶果真冒烟了,迅速就浓烟四起,顿时兵荒马乱了。
“陛下!”
“快,快护驾!”
“救火!护驾!”
“……”
司膳房里,一干宫人侍卫前呼后拥,鸡飞狗跳,甚至出动了御林军救火。
然而,那天风大,风向又顺,司膳房的火烧得很旺盛。
不到半个时辰,陛下为了给章华夫人做碗面条将御膳房烧了的消息便传遍了燕宫,自然,也传到了常青耳里。
燕惊鸿端着一碗面去了凤栖宫,还未来得及换下脏污的龙袍,一张俊逸绝美的脸,被烟熏黑了几处。
平日清俊出尘的人,哪里这样狼狈过。常青不禁笑了笑。
燕惊鸿脸一黑,本就黑了脸,更黑了,他搁下碗,盯着常青:“你笑话我?”
一世英名,燕惊鸿觉得全毁了,光顾着保住面条,忘了告诫那帮多嘴的宫人,他应该灭口的。
常青摇头,嘴角难掩上扬的弧度,走过去,踮起脚用袖子给燕惊鸿擦脸上的污黑,问:“司膳房都烧了吗?”
宫人传,说陛下将柴火带出了灶台,染了引火的秸秆,将整个司膳房都烧了。
燕惊鸿不悦:“谁在你面前乱嚼口舌了,我何时把司膳房都烧了?”他义正言辞,语气,却没那么足,“剩了一间水房。”
水房若烧得起来,应该也不剩了。常青忍俊不禁,平日不爱笑的她,缓缓笑出了声,
时至今日她才发现,燕惊鸿原来不善厨艺,与她一般,只会刀剑,不会菜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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