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摇头,没有人一个人认得。
说起皮鞋,朝子突然想起一件事,忙也从旁边拖出一双漆皮女士皮鞋,招呼众人来看,皮鞋亮得足可以照出人影子来。朝子说:“昨天才买的,看了很久,终于叫我等到打三折的这一天,一狠心,我就拿下了,你们猜猜多少钱?”言语间得意洋洋,像是占了多大的便宜的一样。
久美子就伸头去看:“是达芙妮的?三折下来只怕也要上百吧!”
凉子摇头,一边笑一边叹气。
包房内,泽居晋已经点了菜,美代却没有退出来,仍旧留在日式矮桌旁,拿纸巾把生啤杯上滴落下的水珠都仔细擦拭干净,再把泽居晋原本就叠放好的西装外套取过来,放在膝上重新理了理,泽居晋微微颔首,对她说了声谢谢。
美代因为多年的职业关系,惯会殷勤小意,如递热手巾,拎包挂衣服,倒酒点烟等。这些事情在她做来,自然又从容,亲切如主人对待远方而来的客人,不会令人感到一丝一毫的做作。泽居晋既然与她相熟,自然知道她的做派,也不以为意。但门外的五月等人却从她手上的动作中看出一种缠绵的情致来。众人心中暗自唏嘘。
几个前菜上来,果然有活鲷鱼刺身一盘。负责这间包房的朝子极为识趣,挥手叫传菜员径直进了包房,她却不跟进去。传菜员脱了鞋子,举着托盘,到包房里后,在美代身旁半跪下,美代把韩国泡菜、冷豆腐、醋浸八爪鱼、蔬菜色拉及鲷鱼刺身一一摆放到桌上后,这才微微躬身,笑说了一声:“请慢用。”
泽居晋亲切又极其有礼貌地说了一声谢谢,喝一口生啤,从筷套里抽出木筷,“啪”地一声掰开。美代这才缓缓退出包房。守在门口嘀咕的一堆女孩子纷纷转身低头作鸟兽散。
这一天生意不太好,五月负责的两个台子平时都要翻两三轮,今天却只做了两单生意。客人走后,收拾好桌子,又凑到松竹梅门口去和人家八卦,随着久美子等人假借上茶上酒上菜的机会偷偷欣赏了一阵子松竹梅里面的一对恋人。等到泽居晋和他的女友也用完餐出去时,美代亲自送到一楼的店门口去,身后还呼啦啦跟着一群因为生意清淡而四处闲逛,无聊看热闹的女孩子。
泽居晋与女友被送到门口,雨还没停,美代亲手撑开一把印有赤羽二字的雨伞递给他,他把女友往伞下拉了拉,女孩子就顺势往他身上靠去。在赤羽门口躲雨的卖花的小女孩今天生意不好,哪肯放过这个机会,赶紧挤过来,拉住他的衣角,带着些祈求的意味笑嘻嘻地用日语请他买一朵手中蔫搭搭、脏兮兮的玫瑰花。
他微微一愣,把手中的雨伞交给女友,取出钱包,取出一张纸币递给小女孩,再从她的花束中挑出一朵,送给身旁的女友。小女孩慢吞吞地作势要找钱,他早已携了女友往雨中大踏步地走了。
众人纷纷调侃卖花的小女孩:“你今天运气真好,一单生意就把一天的任务都完成了。”
卖花的小女孩得意地把那张粉红色的钞票拿出来验看了几眼后,又仔仔细细地收回到腰包里去了。
美代对众人的话恍若未闻,独自站在雨帘后面,目送着泽居晋渐渐远去的背影。五月看看美代,看看雨中的泽居晋的背影,然后心中也产生了一种类似于惆怅的情绪。她的惆怅,不为别人,只为美代。她对美代喜爱又敬仰,觉得世界上任何一个男人都不应该辜负美代。
此番虽是仓促抢的亲,凤楼的狐朋狗友却来了无数,这些人一见新郎官出去,纷纷上前来拍肩搭背,嬉笑个不住,歪缠着要请新姨娘出来与诸人厮见,让诸人见识见识此女的容貌有多美,致使温家少东出去抢人。凤楼正是春风得意马蹄疾之时,便也顾不上计较这些人说话放肆,正在嬉闹着相互灌酒,说着荤话混话,忽见小厮岳鸣从人群外挤进来,口中急急唤道:“五爷,五爷,不好了!”
便有人起哄:“不好了,温五爷后院起火了!”一时引得诸狐朋狗友哄然大笑。
凤楼将手中酒杯往桌上一顿,微微歪着头,睨着他问:“哦,你话说半截,是要叫五爷我猜谜语么?”
岳鸣顾不得他脸色不好,三两步窜过来,伸长了头,拢住嘴唇低声道:“老爷回府了!一进门,看见府内张灯结彩,吃了一惊,便问是什么事情,门口那几个该死的,吃醉了酒,回说五爷才抢了个姨娘回来……老爷当即大发雷霆,但被我爹给再四劝回去了,只说给你留点面子,等宾客回去后再与你算账。谁料一回到书房,好好的,不知怎么又动了怒,立时叫人拿了绳索棍子来捆五爷你……”
凤楼一个激灵,酒霎时醒了一半,惊道:“老爷不是说钱塘江观潮后还要去雁荡山拜访旧友么?原说要今年中秋前后才能归家,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提早回来也便罢了,为何偏偏是今晚?”
他背着父亲纳妾也就罢了,此番却是强抢良家女子,阵仗还闹得这么大,父亲不生气倒怪了,见了面少不得又是一通打。被打早晚是逃不脱的,只是当着许多宾客,面子却有些挂不住。正思索待会儿怎么回话,温家老爷派来拿他的人已然到了。
来的人是岳鸣的亲爹老岳。老岳身后还跟着两个人,一个手里拿着条绳索,一个手里拎着根棍子。那些个狐朋狗友一看不妙,瞧这架势,晓得今天温老爷又要教训儿子了,连客套话也顾不得说,纷纷讪笑,口中含糊说着:“改日再来向世伯请安问好罢,温兄你千万保重。”一个两个脚底抹油,溜之大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