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英莲跺脚骂道:“你们俩真是好兄弟,好朋友,过命的交情!可真没有男女之间的事!”
卓东来都没把手从她衣襟里抽出来,只是回头淡淡的、满含愉快笑意的看了她一眼。
甄英莲只觉得不寒而栗,下意识的想往后躲一躲,却又忍住了。
文四姐拍掉卓东来还在自己衣襟里的手,本来到不觉得有什么,被英莲这么一说反倒觉得脸红了,没底气的拢着衣襟拿扔在地上的外衣,口中说:“英莲你听我解释。”
甄英莲大哭道:“你们两个相识已久,是通塌而眠的交情,当时我就该明白过来,文四,卓东来,你们俩既然情投意合,又何必,又为何要拿我取乐!”
她心都凉了,这两个人年纪相当,四哥又亲口承认了有抵足而眠的交情(44章)。她平日里豪情万丈,骄横傲慢,只对我温柔宠溺,对他却是温柔讨好。
黛玉抽出手帕抹泪,抽泣道:“师父这事做的不应该。”
嘤嘤嘤叫我娘说中了,师父除了言谈粗鲁举止无礼之外,人品也有问题,嘤嘤嘤。姚三郎叫我看的热闹可真热闹!
你喜欢谁都行,就是不能脚踏两只船呀!甄姑娘性情有些软弱,那你也不能负她呀!
文四姐顾不得穿衣服穿鞋,赤足跑过去:“谁跟他情投意合呀,我是嫌自己死得不够快吗?”
卓东来本来面含微笑,听这话脸当时就青了,面色冷的吓人。
文四姐背对着他没瞧见,可牡丹和包子都夹了夹腿,才忍住没吓尿。
甄英莲看见了,当时就吓得不哭了,腿一软差点坐地下,被文四姐一把扶住。
黛玉下意识的往姚三郎身后躲了躲,低声叹息:“她可真会说话。”
刚从人家床上下来,就说没有情投意合,说跟他在一起死得快。
我师父武功也真高,要不然早就被人打死了。
卓东来的语气柔情似水:“唉,磐石方且厚,可以卒千年.蒲苇一时韧,便作旦夕间。”
“你用得着我的时候跪着叫哥哥,用不着了就,一去几年了无音讯,我认了。”
“泽兰,你仔细看看甄姑娘,她是个小姑娘,跟我不一样,她承受不起呀。”
甄英莲的脸上比刚刚哭的时候还难看,听了这话,下意识的挣脱了文四姐的手,退后几步盯着她,害怕又愤怒的看了看卓东来:“你什么意思?”
为什么听这话,好像是四哥……文四姐玩弄他的感情,利用他,他偏又一往情深?
文四姐气急败坏的瞪了他一眼,又不敢多瞪,垂眸咬牙:“你别乱说!”
卓东来附身捡起床上扔着的披风,缓步走过去,抖开披风披在只穿着中衣的文四姐肩头,柔声道:“已经立秋了,清晨有些凉。”
非常温柔、深情而熟练的双手把她的长发轻轻捧出来。
甄英莲光是看他的眼睛,就已经完全看懂了。
他的眼神是很吓人,压抑着愤怒和疯狂,可是对‘泽兰’露出的,全是温柔。
是啊,是对泽兰。人人都叫她文四姐,只有卓东来一口一个泽兰。
项包子和慕容牡丹装死中,有心不看师父和伯父的闹心事,赶紧跑掉,可是又不敢。
文四姐脑子有点乱。最奇怪的是怎么她们悄无声息的进来,还正好撞见他给我揉肋骨?
虽说是无巧不成书吧,虽说我是在红楼世界里,但怎么就这么巧?
甭说是在古代,就算是在现代这个情景我也没法解释!啧!怪我不检点!
卓东来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脸上露出愉悦又满足的神色,根本就把周围那些人视若无物。
自顾自的笑了一会,才转向甄英莲,淡淡:“甄姑娘,择日不如撞日,泽兰昨夜嘱咐我想一想她该怎么跟你退亲,怎么做才能不损害甄家的名义。我想”
甄英莲惊愕的打断他:“不可能!四哥,文四!你说句话呀!”
文四姐还记得昨夜自己说后悔一时糊涂跟她订婚的话,兴许真是又喝了几杯,迷糊的时候跟卓哥说要他帮我退亲。现在有脸说什么话?
她疲惫无力,有些踉跄的走到旁边,跌坐在椅子上,含含糊糊的说:“卓哥你说。”
甄英莲立刻就绝望了,捂着脸,泣不成声:“不!不要!我们……我们……”
我们在一起的时候不多,每年你才来看我一两次,写一两封信,只是按四季送东西给我。
我们没有什么回忆,也不记得有什么似此星辰非昨夜,为谁风露立中宵的感情。
可是,可是我一直都以为我是你的,你是我的,怎么突然就要改了呢?
林黛玉和姚三郎肩并肩站着,隐身又隐去了声音,似乎有个气罩罩住了两人,他们说什么外头听不见。她失声叫道:“师父真变心了?”
姚三郎非常冷静的说:“她脸上红鸾星动。原先订了婚,却没有红鸾星动的影子,我还以为是女女相恋不会显在脸上,原来是不会成。林妹妹,文四姐若与卓先生成了,你生气吗?”
黛玉懵懵的摇头:“师父的事,由不得我多话。只是……师父今日看好了许多,奇怪。”
“嗯,还真是好看多了。”
黛玉想起来:此去经年,应是良辰好景虚设。便纵有,千种风情,更与何人说。师父脸上那股好看的气息,就叫风情吧?
卓东来吩咐俩美人:“扶甄姑娘坐下。”
项包子和牡丹听了这话,不敢耽搁,连忙一左一右扶着她坐下。这局势尴尬又紧张,俩人大气都不敢出,看卓先生的样子好像已经得手了,看师父的脸色好像很愤怒。
卓东来含笑道:“甄姑娘不妨听我一言。你如今未出阁,她待你百般好,四季送礼,年年元宵相聚。可若是成了婚,你剩下的只有柴米油盐,洗衣服做饭,一个人独守空房等她受伤回家了照顾她,等她老的不能动弹了照顾她。
在她能动,能跑能跳的时候,她会去行走江湖,隔三差五捡一个漂亮姑娘回家。她大你二十岁,定会死在你前面,等她老去了,你们膝下无子,你的晚景何等凄凉。”
甄英莲很讨厌他,可还是觉得他说得对。
很显然四哥心里没我,而且不靠谱。
卓东来眉梢眼角尽是温柔笑意,看了一眼扶额捂着眼睛装死的泽兰:“泽兰一向率真冲动,做事从不肯多想一想后果,可这事说来也怪我……”他自责的叹息了一声。
在场众人里三个不敢接话的。
甄英莲低声问:“她与我订婚,怎么怪你?”
“哎,那年她与我一言不合,夺路而走,誓言再不相见。”卓东来道:“甄姑娘或许不知道,泽兰家族繁茂,但人人都有妻子儿女,只有她未曾婚配,所以过年时也躲在外面,无颜回家。她当时有四个徒弟,却每逢过年都在我府上相聚欢庆,泽兰不想见我,自然就无处可去。”
“她只身在外,看着万家灯火,却没有她的家。一个人孤孤单单冷冷清清,许是想有个伴儿,想有个家,就应许了与你的婚事。她只想着自己孤独难耐,却忘了为你考虑长久,现在泽兰十分自责,又不知该从何说起。”
卓东来十分诚恳的说:“你别怪她,人寂寞极了,难免做些荒唐事,身边有个人能拉拉手说说话也是无限幸福。泽兰冷静之后,就有意退婚,只怕退婚误了你的名声,害了你。
唉,世事无常,甄姑娘,你别怪她,若要怪罪,只管怪罪我卓东来,是我不该跟泽兰吵架。”
文四姐咬咬牙:我算是明白了,你他妈的真是个心机婊!
滚蛋啊你!我是寂寞了!我是跟你吵架了!但,但被你一说怎么那么诡异呢!
林黛玉一边抹眼泪一边狐疑:“我师父有那么,那样吗?”
她也说不清楚那样,只觉得是不好的样子。
怎么好像卓先生温柔诚恳细心又深情,而我师父是个暴躁易怒又优柔寡断的人?不是吧!
姚三郎差点抱拳拱手道一声佩服,我若有这样的颠倒黑白的好口舌,何愁什么假宝玉真宝玉的勾引了我心爱的林妹妹。
甄英莲垂首攥着手帕,脸色苍白,可怜巴巴叹了口气:“……罢了,不敢那么说,那年元宵毕竟是文四姐救了我,我不怨她。卓先生,我也不敢怨你,你我过去素不相识,又是你认识她在先。我只怪自己命中无缘吧。”
卓东来开心了:“关于退亲的事,我有两个选择,第一,说林嘉文死了,婚事自然解除。”
心说,我之前就想着林嘉文和甄英莲之间死一个就能解决问题了,你救了自己。
之前几年大业不稳,我随时都有可能身死,还会牵连妻小,所以我不娶你,让你出去浪去,我若折在什么事上,不会牵连你。现在不同了,我根基已成,权势坚若磐石,我可以娶你了。
甄英莲微微摇头:“第二呢?”
我才不要守望门寡,哼,她不配。
“第二个,林嘉文年纪那么大还没结婚,是因为原先有个婚约对象,但遭灾以至两家失散多年。她等了许久,从新订婚。今年忽然重逢,对方年纪都很大却还在等她,眼中不曾看过别人。
林嘉文就退了后定的婚事,因为甄姑娘年纪小,还好从新订婚,而对方深情一片不可辜负,她要履行前盟,故剑情深。聘礼改作赔礼。”
甄英莲点点头:“这个甚好。”好啊,对方是个好人,我也没有过错,真真无缘无份。
这个婚约对象就是你吧?你就按自己说的吧?还眼中不曾看过别人,还深情不可辜负,还故剑情深……你那眼神太可怕了。
她刚刚听卓东来说完了‘婚后生活’,觉得很有可能是那样的,仔细想想,我也不是非要嫁给文四不可。只是原先没想过,也没想过我有多喜欢她。现在也没有那种‘梧桐树,三更雨,不道离情正苦。一叶叶,一声声,空阶滴到明。’的感觉。
文四姐心说:心机婊你都策划好久了?
你就不能直接说退亲?非要设计叫她瞧见那一幕?
林黛玉脸上泪痕犹在,就高兴起来:“这个法子真好!若说林嘉文死了,到不吉利呢!好像她克夫似得,说是遇到了失散的故人才要退亲,假装是个重信诺的好人,也不会坏她的名声。甄姑娘年纪还小,什么都还来得及!”
姚三郎嘿嘿一笑:“林嘉文的婚约对象,难道是卓姑娘吗?”
林黛玉扑哧一笑:“卓姑娘……你可真是个促狭鬼,就不怕他听见?”
姚三郎道:“你高兴了?”
林黛玉拍手笑道:“可不高兴吗!我初见甄姑娘,就觉得师父骗婚的事儿做的不恰当,现在总算是拨乱反正,没耽误她终身大事。”
卓东来松了口气:“过些日子让‘林嘉文’去你家,摆酒宴请上当地三老四少把事儿说清楚,免得有人传闲话。泽兰,叫莲蓉冒充你那个失散已久的未婚妻。”
莲蓉她端庄貌美又有些年纪了,现如今没有贵族小姐的气质,明眼人倒是能看出来她家曾经极盛,如今衰败。
林黛玉暗自赞叹卓先生是个厚道人,事事周全仔细。
姚三郎也暗自赞叹,这心机手段真叫人不寒而栗,可真能把人抢回来!
文四姐依然半遮着脸,嘟嘟囔囔:“该是你去啊。”
卓东来微微一笑:“我倒是想去,你别忘了是林嘉文的未婚妻,不是你的。”今年祭祖,我陪你。
文四姐挠挠头:“噢。”
甄英莲看不下去了,站起身:“我走了。”
她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心里头有些迷茫,忽然又觉得挺敞亮,别人家都是男女,她也觉得自己奇怪。
刚走到院外,门口的小伙:“甄姑娘,我送您回去。”
甄英莲摆摆手,也无心说话,自顾自的往回去的路上走。小伙子默默的跟了她一路,把她送入院中才停步:“甄姑娘……”
“嗯?”
“三条腿的□□不好找,两条腿的年轻有为的美少年还挺多。”
甄英莲心说我用你安慰我?不爽的把门砰的关上了。
关上之后才觉得这人眼熟,好像是我哪天出去买字帖的时候,护送我出门的那两个人之一。
哼!是卓东来的人!
宝钗还在稳扎稳打认真练功,师父不在也无所谓,饭菜按着她们的口味按时送来,她自己吃完饭擦擦嘴就去打坐运功,和过去读书练字一样,全然不用别人督促。
见甄英莲满面泪痕的回来,起身道:“甄姑娘?”
甄英莲看着她:“我被退婚了。你说我是不是现在就该搬出去,骑马回家?”
宝钗赶紧拦住她。
你年轻又貌美,可不敢一个人单独走远路,外面很可怕的!
门外是那天目睹甄姑娘暴打贾赦的两个小伙子之一,武功好的那个当时就对甄姑娘动心了。那一拳拳打在贾赦脸上身上,都进了他心里,当时瞧在眼里就拔不出去了。
昨日文四姐直入紫气东来阁,看见他和另一个人跪在卓东来面前,卓东来在哪儿抱怨‘我看重的人一个一个都要走’,就是因为这俩人都递交了辞呈。他递交辞呈的原因,就是要去做官为宦求娶美人。
辞呈已经递上去了,卓东来再怎么不开心也不强留人。后来他考取武科,因为有真才实料又有人脉帮衬着,三个月之后成了甄家那里的守备,卓爷知道内情后高兴写了个条子。他上任之后黑白两道都与他相好,城中安稳太平,人人都知道他年轻俊美就当了官,前途不可限量。
年少的守备大人又托官媒去甄家提亲。两家换了庚帖,甄士隐可开心了,刚还愁女儿该与何人定亲,这刚走了个老的有钱没权的林嘉文,来了个年轻的官爷,年纪才十七八岁,都已经考过武举,成了守备,好得很呀。
退婚当年的元宵节前就又订婚了。婚事定在甄英莲及笄之后。这些都是后话了。
解决了婚事之后,卓东来就愉快的吩咐牡丹和包子滚蛋,他要和泽兰妹妹一起吃饭。
林黛玉拉了拉姚三郎的袖口:“这可真热闹,我饿了,我们回去吃饭吧。”
姚三郎反手拉住她的手,心跳的如同有一头狂奔的野牛,假装平静的说:“别急,再看看。嗯,你在这儿看着还有什么有趣的,我去买早点,有好玩的给我讲啊。”
林黛玉咬着嘴唇想了想,道:“嗯,行!”
要不是饿惨了她也不想走。昨晚上批完奏章睡觉的时候就很饿了,只是又很困不想起来吃东西,最后困打赢了饿,睡着了。
姚三郎:咻!——的消失了。
文四姐瘫在椅子里,语气不冷不热,有些怨念:“卓哥啊,你看我的婚事不顺眼,直接退了就是,我哪敢说一个不字。今天这做的好一出大戏,真是辛苦你了,文四何德何能,叫卓爷这样费心。”
卓东来笑而不语。
文四姐盯着他:“照我看,你胃不疼,用不着我照顾,也不用戒酒。”
卓东来笑着看着她,缓缓道:“你都猜出来了,何不当场说破?”
“我哪敢。”
卓东来把这些假惺惺的伪装都撕下去,阴沉沉的问:“你说不敢跟我情投意合,怕死得快?(姚三郎抱着两笼包子一捆油条还有一罐子豆浆回来了)可咱们明明情比金坚,恩爱无双,若不是你和那个小丫头订婚,几年不回来,我还以为你懂我!”最后一句是咬牙低吼。
文四姐气乐了,底气不足的吼回去:“我他妈什么时候跟你情比金坚了?我他妈什么时候跟你恩爱无双了?卓东来,卓哥,你要是得意自满了就出去喝花酒去,要是出了幻觉就自己想想得了,咱们相识二十年,是你跟我说喜欢我,还是我跟你说过我喜欢你?
别老胡思乱想,你这也是单身时间长了孤单寂寞所致,你说我嫁不出去是我自己不好看又没钱,你怎么连个妾都没有,憋的你饥不择食看上我了?”越说越底气不足。
卓东来被她气的肝疼,捂着肚子:“你是死不认账,好,好啊,我今天非得给你讲明白不可!”
文四姐贱贱的翻着白眼说:“你要是想屈打成招可不行。”
卓东来忍着怒火,心说我要不是喜欢你,这些年早就忍不住打死你了!
黛玉笑的花枝乱颤,举着油条半天没咬下去一口:“哈哈哈哈哈吵架为什么这么好笑!”
卓先生很喜欢我师父我瞧出来了,可我师父喜欢他吗?是不是真是他一厢情愿?或真是因为没有姬妾,饥不择食……这都是什么话呀!师父怎么能那么说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