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三郎回屋看书去了,孝期不能公开弹琴,他刚想好好温习一下过去学的十几首琴曲,太久不弹,虽然没有都忘光,但是手生。不能和黛玉比武完,对,居然有孝期不能‘擅动刀兵’这个规矩,啧,用刀剑过招多有意思!而且现在还不能躺在院子里吹风晒太阳吃苹果,太愉快了和整个宫殿里装出来的悲伤的情绪不符。
想想自己,文化水平还行吧,练武也还行吧,除此之外没有什么特长了。光是文武双全哪里够让人喜欢?我还是不善于做饭!黛玉说到周瑜的时候什么眼神,看我的时候什么眼神?所以说,要学琴。
他默默的抄起一本《广陵散》,这可是真本!当年爱好音乐的师兄听到消息的时候,嵇康刚刚被斩首,他专门去地府截住嵇康的魂魄,请教曲谱。
嵇康临死前俱不伤感,唯叹惋:"袁孝尼尝请学此散,吾靳固不与,《广陵散》于今绝矣!"没想到一转眼到了地府,就看到一个飘逸率性的神仙跟自己请教曲谱,大喜过望,立刻就传授了。大师兄也没让他吃亏,拨了一些功德给他。
姚三郎翻着琴谱,一阵阵的懵逼。古琴琴谱上用一个组合在一起的字符代表:用哪根手指、什么指法、弹第几根弦的什么音区。
刚看时好像天书,不,姚三郎看过天书没有那么难,应该说好像是西夏文。
更可怕的是……这曲谱并没有节奏。是哒!曲谱不标注快慢和节奏。
自己领悟吧少年!加油吧少年!
(╯‵□′)╯︵┻━┻
姚三郎捧着头苦思冥想,终于在记忆的深深深处翻到师兄弹奏广陵散的音调,试着扒拉了一下。淡定的点点头,好,那个境界暂且不说,那个流畅程度和清晰、准确、快速……来来来让我练一个月再说。
他往门窗上贴了隔音的符咒,每天上午练琴,中午和下午去找文四姐学厨艺,晚上回屋继续练琴。如果黛玉叫我过去,一切计划都可以改,练琴时间可以放到半夜。
好几天就这么平淡的过去了。黛玉每天扔个纸鹤叫他来一起下棋,或是探讨一下修行上的问题,剩下时间读读书,跟皇后说说诗词歌赋,继续替皇帝回复蓝封面的道丧、节哀的奏折。
她开始辟谷,把在万寿山上吃剩的辟谷丸拿出来吃,这下子也不觉得馋了,没有饿的感觉。
皇后病了一段时间,又开始主持守灵。
称病的命妇们闻声而动,贾敏也来哭灵,文四姐也来哭灵,由于整个的蛋糕不好带,她做了一斤小蛋糕用油纸包好,挂在胳膊上藏在宽松的袖子里带进来。
假称有事向皇后请教,请皇后屏退左右,她凑近几步,微微欠身,把袖口里的东西拿出一半:“娘娘,可否?”
皇后顺手搂着她的背:“泽兰,你真贴心。”
说罢接过蛋糕,从罗汉床后面拿出一个密封效果很好的锡盒,把蛋糕放进去。
这锡盒的盖子和盒身扣的严丝合缝,分毫不差,毕竟是上用的东西,皇上说要个密封好的盒子,匠人们测试的时候扔一块臭豆腐进去,盖上盖子都闻不见什么味儿。然后把盒子里的臭豆腐拿出来扔了,淘洗干净,洒上香料送入皇宫。
文四姐偷笑,以前我为了那个啥跟某个小孩子套近乎,就悄悄的给他带糖果。等一下,你们两口子都这么喜欢跟人勾肩搭背?这和传说中皇帝天威难测高不可攀的龙爪爪有点不相符啊。——其实是她不知道,自古以来‘抚其背’就是一种优雅的表达亲昵和信任的方式。
皇后瞥了盒子几眼,文四姐就告退了。
皇后愉快的吃了一小块,然后又吃了一小块。
然后她又给黛玉扔了一包用荷叶裹了三层用油纸封了一层的肉干:“黛玉,其实我不是来哭灵的,我的真实身份,是来送饭哒。”
黛玉扑哧一笑:“来。”她拿出来自己小时候带的一对小玉手镯:“这个给师妹。她身上什么首饰都没有,连个银锁也没带,你太谨慎啦。即便是御史也管不到别人家里去。”
文四姐:“嘿嘿嘿,不是,带银锁容易勒脖子。我没戴首饰的习惯,就忘了给她戴。”
黛玉低声说:“我和皇上说了,我过几天出去‘云游’,他许了!还叫我一定要去武林大会!干娘,您说我什么时候出发比较好?嗯……过了三七大行皇帝就下葬,皇上等不住了。”
文四姐想了想:“你好歹等下葬之后,诰命夫人们不进来哭灵,你在不在宫里别人都不知道。”
黛玉点点头,心里头有些惋惜:三郎哥哥说这个季节的鲈鱼特别鲜甜肥妹,只有半个月是最好吃的,然后绕路去吃洞庭湖大肥蟹,再去吃阳澄湖大闸蟹,对比一下两个著名产蟹地有何区别。等三七下葬再出去也来得及,只是路上有些赶,兴许要驾云过去,不能细细的赏玩美景。
又过了几天,皇帝称病懒得去哭灵,在永福宫后花园里躺着晒太阳。
为了让这个行为听起来很可靠,他特意找来太医,编造了一下阴气入体,需用天阳克制。
好的,舒舒服服的晒太阳。
奏折还是一箱子一箱子抬过来,称病的时候不用批奏折,盖个戳就行了。盖戳的事,他自己动手,看了半天也没有什么要紧事,全是盖戳的。盖的他手疼,伸懒腰,抻一抻筋骨看看旁边秋海棠边上的小美人。
小美人坐在螺钿紫檀绣墩上,面前是紫檀木防竹节翘头案,案上放着笔墨纸砚,她拈着手帕低低的饮泣。
皇帝有些吃惊:“黛玉,你怎么哭了?”
黛玉抽泣着说:“策论誊抄的时候写错字了……最后一句啦!还得重新写。”
爹爹给了三篇策论的题目,她认真的打了草稿,写好了答案自己检查修改一遍。然后工整的誊抄到熟宣上,要漂亮的字,整洁的卷面,粗看一眼觉得赏心悦目,细看也觉得用词精妙,笔法稳妥。这并不难,她哭的原因是,马上就要都写完了,忽然有一个字的字体用错了,用成了皇帝的字体。不用怀疑,就是‘知’这个字,‘知道了’的知。
皇帝低低的笑了起来,这真是太可爱了,小孩子才会为了一件小事就哭起来:“没关系,这又不是科举,不急着交卷。今儿累了明儿再写也不迟,过来喝茶。”
黛玉哭的更伤心了:“爹爹前些天还说我太爱哭……”刚有些伤心想哭,哭粗来才发现我真的太爱哭了,更伤心了。
皇帝被萌的不要不要的,唉呀妈呀我要是有这么可爱的妹妹/女儿,或是太子有这么可爱的妹妹,那多开心!下了竹塌过去哄她:“我看看,怎么错了……没错啊。”
黛玉:“嘤嘤嘤你看这个知,写成你的字体了,被爹爹看出来他会追问的。”
皇帝无语:“你就说拿我的字体当字帖,这算什么呢,多大点事?林卿怎么可能想到,嗯?继续写,还差两句就抄完了。”
黛玉一怔,对啊,我爹爹是个稳扎稳打,踏踏实实的人,无论如何他都不会‘猜’到自己帮皇帝代笔。她擦擦眼泪,不好意思的抹抹脸,害羞的红了脸:“哥哥,我很爱哭吗?”
皇帝笑了起来,心说你这还真是很爱哭啊,为了一个字的字体写错,居然猜测你爹能从此处入手想到你替我回复奏折。啧,林卿很稳妥,想不出这样的事,若是阿姜看见了倒有可能猜出来,他特别善于遐想。他逗她:“兴致上来了,哭一会,不算什么。”
黛玉红着脸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皇帝摸了摸她的头发:“咦?你洗头了?”
头发摸起来顺滑,一点都不油腻,也看不见头皮。
守孝期间不能洗头洗澡的,皇帝为了‘面子功夫’已经忍了两周没洗头了。简直想死!
他私底下猜测,古代的孝子死了爸爸,真的能墓前头守三年,不能外出应酬,不能在家居住,不能饮酒,不能吃肉,夫妻不能同房,不能洗澡,不能剃头,不能更衣……我屮艸芔茻,守孝结束之后人都臭了!皇帝现在就怀疑自己头上长虱子了,要不然怎么会这样痒痒呢?可是挠下来一看,只是头皮。多亏守灵前三天之后就不和皇后偷偷嘿嘿嘿了,要不然定会被她嫌弃。
黛玉摇摇头:“没有啊,只是修行之后身上不会脏,也不落灰。”
皇帝真想跪下来叫师父,转念一想,修炼到这个程度要看天分,朕哪有闲工夫入静?以前听过姚三郎讲道,讲的不错,只是听了也没什么感觉。算了,忍着不洗澡的日子快要结束了,犯不上为了这个修仙,还没等修到这个境界,已经可以去泡温泉啦。
黛玉继续一笔一划的写最后两句,公正娟秀的小楷。
皇帝在旁边看着,笔力深厚,这一定是臂力很好的原因。看这篇策论文采斐然,去考进士也考得上,甚好。可林如海出题的角度也太正统无趣了,下次科举让他当主考官,哈哈哈。
姚三郎正在枯燥的练琴,忽听窗外有扑啦啦的声音,过去拉开窗子一看,是一封信。
大师兄写的信:“云旗,速归,单独回来。”
姚三郎对着信看了一会,翻来覆去也没看出什么来,心里头一寻思,那就回去呗。在屋子里留了个纸条就走了,若没什么大事转眼就回来了,若有大事……他心里头打鼓,是不是我又犯了什么错误,大师兄叫我回去教育?
风驰电掣,腾云驾雾,转眼就到了万寿山的周边,准备在半山腰按落云头然后爬上去。
半空中飘来一只轻飘飘、遮天蔽日的巨掌,将姚三郎轻轻捉在手里,提了起来。
姚三郎坐在云彩上晕乎乎的看着大师兄:“哇,这么急?”
蚩休大师兄依旧是一身轻薄贴合的青袍,依然是那么高大挺拔、沉稳英俊,看的姚云旗一阵羡慕。蚩休沉声道:“天庭公开处决犯人,我带你来看热闹。”
姚三郎无语半晌:“压上斩仙台一刀砍去仙骨,魂魄打入地府,这有什么可看的?”
蚩休负手而立,看着前方:“受刑的是田烨。”
姚三郎大惊失色:“那是谁?我好像听说过。”
蚩休道:“你应该见过他,去了就知道。”
姚三郎知道,斩仙之前要宣读罪状,也会提前通知三界,愿意来看热闹的都回来。
到了南天门外,看见广目天王在这里镇守,蚩休带着师弟上前叙话。给皇宫看大门的一向是忠臣猛将,譬如说当年薛仁贵平定高丽之后还是玄武门守将,而后代的九门提督一向是要职,南天门也是一样的。这不是看门大爷,这是都城守将。
广目天王叹了口气:“田烨那小子,唉也真是他自己作死,干什么不好偏要做这样的事!”
姚三郎乖乖的不说话,跟在师兄身后,还是很好奇。
蚩休摇摇头:“当年我跟你打赌,赌的什么你还记得?”
广目天王默默的掏兜,拿出一个小瓶子递过去:“呐,输给你了,愿赌服输。”
姚三郎心里头有只小猫在抓痒痒,越抓越痒,等广目天王和别人叙话去,低声问:“师兄,你和天王赌什么事?”好像是一瓶御酒。
蚩休低声道:“广目天王看田烨面带死气,跟我赌他会因何事丧命。他看是赌斗,我赌情劫。”
姚三郎不解:“为什么是情劫?”情劫什么的,听起来就不吉利。
蚩休给他整了整衣领:“自从商周大战之后,陨落的神仙八成是为了情劫。”
姚三郎:( ⊙ o ⊙ )啊!真的吗师兄?喔,我想起来了,是真的,就算是白鹤也是为了青鸾才跟我死掐,要不然拔点尾巴毛不至于闹的这么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