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皇帝还是二皇子的时候, 他上头还有个太子大哥,他尚未举行冠礼加字,皇帝(后来的太上皇)称他为‘老二’,母亲叫他‘毛毛’,太子呼为‘二弟’, 别人叫一声‘二哥’、‘二皇子’‘殿下’。
他有名字, 有姓氏, 但从来没有用过, 时间长甚至忘了自己叫什么。
以下称为二皇子。
二皇子的母亲并不受宠,只是因为生了宫里第二个皇子,被封了个妃, 别的妃子以姓氏为前缀, 她姓王可不能叫王妃,就加了一个‘贤’字, 人如其名, 果然很‘闲’。
通常受宠的妃子在下葬时都会给个尊号, 皇帝都没给她, 只是安葬在妃子陵园中, 和那些讨厌的女人埋的很近。二皇子暗暗的生闷气, 并没有人搭理他,太后也不怎么喜欢这个温柔内向的男孩子。
几个月后的中秋节, 满宫的欢声笑语,宫女们都穿上了应季的彩衣,中秋节也要张灯结彩, 有歌舞、杂耍、唱戏的、小丑等消遣。
二皇子穿着丧服,板着小包子脸,枯坐在房中的灵牌前,他没有看书也没有写字,一个人静静的坐在蒲团上,本来就不胖的小男孩经过一段时间没肉没糖的苦日子,脸上更瘦了,眼睛也更大。他宫中的侍女也没有换艳丽的彩衣,也穿着丧服,仆人给主人守孝是理所当然的。
二公主笑嘻嘻的来到门口,故意穿着鲜艳的红衣来:“二哥~你还好吗?我给你送点心来了。”
二皇子腾然站了起来,大步走到门口,宽松的孝袍子穿在他身上显得整个人都有些形销骨立。
恶狠狠的等着这个胖丫头,那衣裳的红简直刺眼:“滚出去!”
二公主惊的一连向后退了好几步,差点被门槛绊倒,瞪着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宫里人都知道二皇子性格绵软,说好听了温文尔雅,说难听点是没脾气,谁都能欺负他几句,他的母妃不得宠又讲究息事宁人,更不会告状。
二公主比他小两岁,可是素日没少欺负他,从没见过他发脾气:“你,你。”嗷嗷嗷的哭着就走了。
二皇子面色阴沉似水,回去继续坐着,低低的说:“他日若有变故,我必将她杖毙!”
虽然不知道杖毙这个词是什么意思,大概是杀掉吧?没见过杖毙的人,是在史书上学的。
嬷嬷有点害怕:“殿下,您那么吼她,她可跑去告状了,若是圣上问罪可怎么办呐。”她有没说出来的话,皇子公主可全靠皇帝的好恶和外戚的质量活着。
二皇子倒是很淡定:“她穿着红衣擅闯灵堂,我能不骂她吗?”
反正宫门口和灵堂距离也不算太远。原先不能说谎,因为我娘不乐意,现在我他妈还怕什么!
嬷嬷道:“是。”然后出去吩咐小丫头们,二公主是擅闯灵堂!都记住了!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二公主跑到皇帝面前就往他怀里扑,连鼻涕带眼泪的揉了他一身,抽抽搭搭的说:“二哥让我滚,二哥他欺负我。”
皇帝是懵逼的,又懵又嫌弃恶心:“怎么回事?”
二公主抽抽搭搭的说:“我去给他送点心,他不仅不领情,还叫我滚,呜呜呜呜。”
太子在旁边端坐,假惺惺的问:“二妹妹真孝顺,难为你还想着换了衣服再过来。”
“我没换啊。太子哥哥在说什么呀……”
皇帝懂了,淡淡的看了一眼太子,这个胖嘟嘟的美少年在护着老二,可说的也在理。冷眼瞧着二公主的母亲王妃过来揪走了她,巧笑倩兮的说是‘思虑不周’,也就罢了。穿着大红的衣裙、带着有荤油的点心,这样的事情只看怎么说了。
皇帝微笑道:“老二是个孝子,他守他的孝,朕与你们宴乐,两不相干。太子,你去瞧瞧他,安抚一下。”
太子:“是,父皇。”
十九岁的太子过去瞧了瞧自己八岁的二弟,略加安抚便走了。
二皇子默默的生闷气:[除了太子哥哥和赵嬷嬷,这宫里头一个好人都没有!]
[圣上不喜欢丧礼,不喜欢晦气的事情,呵呵。]
[等到他的丧礼,我也会和他做一样的事,食肉饮酒睡老婆。]
[守孝三年就是三年无改父道,和他一样吃喝玩乐。]
[想来他会觉得很开心吧,一定会很开心的,哼。]
二皇子已经计划了等父亲死了自己怎样有学有样的气他,气死他,嗯,已经是个死鬼可能没法再气死了,那也不能让他痛快。这么想了半天,就觉得舒服多了,心中的烦闷之气稍缓。
根据某个缺德的丧心病狂的毫无人性的混蛋所规定的礼法,父在而母亡,只用守一年。
二皇子出了孝期才出来走动,众人见了他都觉得吃惊,这个人变化太大了。
原本白白嫩嫩温柔软弱的男孩子,变得又瘦又阴沉,一双黑漆漆的眼睛看着人,叫人觉得毛骨悚然。偶尔被人冲撞了,也不像原先那样宽宏大量,而是叫人来按宫规处理。
还未到青年,已经给人一种暮气沉沉的感觉。
太子又来找他谈话:“二弟,你这样不行啊。”
深入浅出,掰开揉碎的给讲了一下‘做人’的道理,‘做人’的好处,举了很多古时候‘大丈夫能屈能伸’的案例。
他为何这样尽职尽责呢,他的母妃和王氏妃子关系最亲密,特意叫他来照顾二弟。
碍于太子哥哥是个好人,并没有明着怼他,只是暗地里在心中不服,嗯嗯的糊弄过去。太子倒是很高兴的带他出宫游玩,散散心,两人玩了一圈,走马观花的看了看凡人百态,看看普通人的衣食住行,样样都很新鲜。
后来二皇子自己也出去游玩,太子哥哥拨给他四个侍卫。
二皇子并不高兴,觉得这些侍卫左拦着右拦着,不让乱吃东西怕吃坏肚子,不让乱买东西怕有违禁品,还不让去河边玩耍,怕掉下去。气的二皇子窥了个空隙,趁他们不备溜走了。
侍卫们苦寻他不着,几乎要疯掉了,别看二皇子不受宠,要是真丢了,也是他们倒霉。
二皇子毕竟年纪不大也没什么经验,一时恼怒离开了侍卫们,冷静下来才发现自己迷路了。
“这是哪里?我怎么来到这儿的?我怎么回去?”这三大经典问题把他难住。
骑着小马身上巡视四周,一点眼熟的人或景物都没有,四周人头攒动,有些人行色匆匆,有些人大步跑着,有些则是慢吞吞的挪动。看他们的穿着打扮也不尽相同,都很新奇。
二皇子真的有点慌了,他一直都没有方向感,在宫里行走时若不带着侍女都会迷路,现在可怎么办。周围这么多人,没有一个知道我的身份,没人对我心生敬畏。
低头看了看□□,都说是老马识途……真不幸啊,显然我这匹小马还没到识途的岁数。
旁边有个中年人忽然走过来,笑呵呵的问:“小公子,你是不是和家人走丢了?”
二皇子凭着直觉觉得这人不太对劲:“没有,关你什么事。”
中年人声音压低了一点:“真的吗?用小人帮您找回家去么?不瞒您说,我在京城里可熟了,看您的穿着打扮就是富贵人家的公子哥儿,手里略微松一松,赏小人几个钱就好。”
二皇子有些沉吟和迟疑,这或许不错,是个法子。
中年人牵着他的马就往前走,口中大声说道:“公子我带您回家。您说您出来玩一圈,家里人得多担心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