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晓之后的金陵,褪去夜里的幽怨,熙攘繁华。夜雨留在地上的痕迹,不过片刻便在夏日里消弭殆尽,不见踪影。宫娥打开窗户,让清晨的日光洒入阆风宫。
龙七叶打着哈欠,软软的趴在榻上,“你这么早喊我干什么,你是个人诶,为什么不喜欢睡觉。”
“现在不是睡觉的时候。身后自然长眠,想醒都醒不了。”
龙七叶无语,“不是睡觉的时候,那是什么时候?”
“陪我去看看玲珑吧。”司马易眉宇间满是疲惫,“我一生从无犹豫之时,此时竟犹豫了。我一时分不清是兄妹相残还是亲鸩爱女的痛更大些。”
今上的胞妹,司马易的幼女,曾经万千荣宠的玲珑帝姬。
如今她被关押在天牢深处,仍不失一国公主的雍容,玄色的粗布衣衫亦掩不去她艳丽娇媚的容颜。
“我还以为是兄长先来,没想到是母亲。”玲珑帝姬端庄跪坐在地上,仰头看着太后,“母后可是替我带来了毒酒?”
“我什么都没带。”太后道,“我还没有想好。”
“母亲为难了吧。”玲珑帝姬以袖掩唇轻笑起来,“不过母亲向来偏爱兄长,我最终也不过以命相抵罢了。黄泉路上,我们母女结伴,只不知道,您见了父皇要如何回答呢。”
“玲珑,你不必以话激我,便是你父亲还活着,我也不会轻饶你。”太后语气严厉,“你素日里觉得兄长不过占了个长字这才得了皇位,如今你也见识到了。没有相应的智慧,就要学会安分。”
“若不是母亲迟迟不死,凤翎军已尽掌我手。加上蜃洲云家,胜负还难说。”玲珑帝姬怨毒的眼看向太后,她是盼着偏心哥哥的母亲早死的,只要母亲死了,凤翎军群龙无首,自己必然有机会。
可是母亲是修过仙的人,虽年过七旬,却仍是年轻人的模样。与她相对而立,不似母女,似姐妹。
“不,没有蜃洲云家。”
是秦瑟瑟的声音,娇媚入骨。
“师父!师父是你吗?”玲珑激动的起身,抓着围栏往外望去,却没有见到预想中的人影。
回应她的是秦瑟瑟嘲讽的笑声,“你我师徒二十载,我竟头回发现你是这样的蠢货。你母亲费尽苦心送你到云家学艺,你不过学了一身皮毛媚术,就出来丢人现眼,可笑至极。”
司马易也从来没有此刻更清楚了解到,自己的女儿是个不折不扣的蠢货,她竟然还做着靠云家的美梦。
秦瑟瑟只闻其声,不见其人,玲珑失态的抓乱自己的头发,伏地痛哭起来,“师父我错了,我不该勾引云宗主,师父你原谅玲珑吧,你说过玲珑就像你的女儿一样啊。”
“你自己的母亲尚且不肯原谅你,为什么我要原谅你。”
玲珑的手几乎抓进地面,指甲根根断裂,她对着虚空喊道,“你不过是嫉妒我比你貌美比你更年轻。如果不是你出身碧罗秦家,他肯定会纳了我的!只要我做了女皇,我就能命令他休了你!”
司马易和龙七叶都道不好,一个往左一个往右,闪出去几丈远。
龙吟声起,坚固的天牢墙面被劈开,地上裂开一道深痕,云湛提剑指着玲珑,森然道,“早知有今日,当日就不该饶你一命。”
他目光如电,自有一种锐利的俊美,似出鞘染血的刀锋。
玲珑痴痴的望着他,哪里还有骄傲的帝姬模样,活脱脱一个痴情小女人,“是她的幻术迷惑了你,这世间不会有比我更爱你的人了啊。”
云湛不耐再听,只是剑锋到了玲珑面前却不知被何物所阻,他的佩剑自是上品仙剑,劈金斩玉不再话下,此刻却被几道极细的金弦缠住,再不得近一分。
他皱起眉,目光中升腾起戾气,喝道,“瑟瑟,放开。”
“不放哟。”秦瑟瑟自牢房角落现身,双手交汇如并蒂莲,指尖金光一闪,“阿湛你放开她。”
龙七叶在一旁看了半天,笑道,“云宗主放开吧。帝姬这是修炼红尘曲以致于疯魔了,何苦和她计较。”
碧罗沙妖除天命曲外,另有红尘曲一道,为幻术至高,表象声色,红颜枯骨,若悟不得,便永坠其中。
云湛哼了一声,干脆的放了手,仙剑往下一落,被金弦拖走了。秦瑟瑟眨眨眼,看都不看地上的玲珑一眼,“饿了,还没吃早饭呢。”
“恩。”
夫妇俩旁若无人的从刚劈开的那个洞走了,玲珑匍匐在地,不甘心的用力捶着地,“为什么!为什么!我哪里不如她了!我哪里不如兄长了!”
龙七叶道,“帝姬既然这样不甘心,不如将白玉京一分为二,帝姬同今上一人一半,可好?”
玲珑骤的停下动作,死死盯着龙七叶道,“母后不会同意的。”
“不,她会的。”龙七叶唇角勾起浅笑。
司马易一直保持着沉默,待出了天牢她方问道,“白玉京如何一分为二?”
“小易,你该不会忘了,镜王城吧。”
“你是想……可是这样是永不超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