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七叶背靠廊柱,杯中的酒丝毫未动,“送饭回来了?”
“嗯。”
“乖孩子。”龙七叶一笑,“如果好不了,她可能这辈子就这样了,或者到了撑不住的时候,自我了断。”
“师父的香也没有用吗?”
“我只能治好她的伤,治不了心。”
“我刚才勉力探了一回云夫人的心意,觉得云夫人最大的心结可能不是云宗主。”
“哦?轻安是怎么想的?”
“云夫人同您提到了当年之事,必定是幻象里也出现了相关的。恕我无理,没有人能真的忘记自己手里染过的血,譬如当年顾灵犀,心底仍旧是有留下影子的。”
顾灵犀便是曾经剖去轻安金丹的那位南山剑宗宗主,后来在龙七叶这里买了一味香,以命换命了。
龙七叶抿了口酒,“轻安你继续说。”
“死去的人早已成了白骨,可死的并不单单是敌军。如果说报应,他们的下场,难道不是因为杀害那些无辜城民得到的报应吗?”轻安眉间显现出凉薄之色,“师父,成王败寇,何须愧疚,无须愧疚。”
“你有一颗很冷的心。”龙七叶饮尽杯中酒,见轻安有些无措,她探身过去揉乱他的头发,“你这样我很欢喜。不然还怕你笨呼呼的再被人诓了去。”
她今日有些想说古的心思,将杯子递过去任轻安替她斟满了酒。
“我们都不过是天地的棋子,天地想要祝融掌火,他便是赤帝。再往前,五方天帝莫不是如此。”她松松的抓了一把,“日升月落,江河湖海,莫不是天地的道。你我,也是。”
“女娲命妲己灭商汤,她的下场你看到了吗?”
“妲……己?狐王是妲己?”
“是啊,你们的狐王便是妲己。她得到了什么?人,才是天地的宠儿啊,金木水火莫不是为他们所用,他们建立王朝,他们繁衍生息。而我们,看起来不可一世,一只手,一把琴可以杀千万人,可是太没有意思了。”
轻安听到一把琴时,忽然灵光一闪,急切道,“师父,琴!天命琴!”
“天命琴怎么了?”
“天命琴七弦暗合北斗,是不是可以借北斗的星光帮助云夫人清醒?北斗既然能为天下指路,为什么不能为云夫人一指呢?”
北斗定四时,分寒暑。
斗杓东指,天下皆春,斗杓南指,天下皆夏,故而称它们为天下指路。
“这只是一个设想,我要仔细想想。”龙七叶在虚无中轻点,“天枢、天璇、天玑、天权、玉衡、开阳、瑶光。”
随着她的动作,细小的火苗被点亮,暂且充作星星。
“好像不行,我怕一个不好,反而弄断琴弦。”她一拂袖,星星次第熄灭。
“师父,那让我试一试,我自从吃了解语花之后,有时候可以通人心,如果我借了师父的香入了云夫人的梦,是不是可以替她解除心结,随后带她走出来?”
“我没有制过这样的香。”龙七叶顿了顿,“不过应该不难。只是如果你也走不出来,你应该知道后果。而且红尘曲的反噬,并不是走出来就可以渡过的。”
“尽力一试。”
龙七叶在夜半时分,捧出来一盒香,七枚极小的香饵被摆成北斗的样子。
她同此刻还清醒的秦瑟瑟道,“弹琴吧心肝儿,为你自己弹一次天命曲。”
秦瑟瑟笑道,“万一是个身死弦断的结局,倒不如不知道。”
她靠在云湛身上,双手合十,再然后分开之时七根金色的琴弦凭空悬停,只见她手指拨动,却未听到琴声。
天命曲,是无声之乐。
香饵无火自燃,烟气却很淡,轻柔的散开。
龙七叶道,“这一味香,叫青岚。”
初夏的第一道微风,轻柔而充满生机,盼着它可以吹到你心里。
她脚下一只白狐蜷身而卧,似是熟睡。
曲未完,香未尽,秦瑟瑟双手一松,在烟气里沉沉睡去。
云湛看向龙七叶,“没有弹完要紧吗?”
“不要紧,重要的是香。如果能渡过此劫,她的红尘曲当再上一重。”
“不练最好。”
“她这样心高气傲,你让她不练,不亚于折了猛虎利爪啊。”
轻安是头一回做入梦这样活儿,但是好像还比较顺利,小小的狐狸顺着青岚的香气幽幽的飘远。
不知过了多久,他脚下多了一片土地,黄沙传来滚烫的热度,面前是一座从未见过的城池,周围皆是穿着铁甲的士兵。
大风拂过,吹起尘沙,模糊了视线,轻安仰起头,只见城墙上坐着个少女,绿眸璀璨尤胜额间垂下的宝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