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涛跟着那胖大的妇人走进大楼底层的大厅,这里的环境让他有些惶恐。虽然天还没黑,但头顶上那盏像水晶雕成的,花朵一般的吊灯已经亮起了千百道晶莹而明亮的光芒。这些光芒叮叮当当地掉在镜面一般的地板砖上,然后弹跳起来,溅落到云涛身上,让他的皮肤仿佛感到一种被刺痛的感觉。他和大部分孩子一样感到局促不安,不知不觉间互相靠近了一些。但幸好他们没有在大厅停留,而是走进了一道长长的走廊。
走廊顶上也亮着灯光,但却柔和得多。两边的房门间挂着一幅幅照片,照片上大多是穿着黑西装的男子。云涛出神地盯着那些照片,觉得他们似乎都有些像明昭的样子。
穿过走廊,前方的门后是一间宽大的更衣室。两位工作人员已经推着一辆推车等在门口,车上整整齐齐地堆放着崭新的蓝灰色保安队员制服和草绿色的胶底帆布鞋,这些制服显然不是为大人,而是根据这些孩子们的体型准备的。
“每人领两套制服,两双鞋袜。去更衣室冲个澡,把制服换好。”胖大的妇人愤恨地喊道。
云涛在队列中走过推车,捧住工作人员递给他的制服,然后又看着他们在制服上放上两双新鞋和袜子,然后走进更衣室。这里的一切都很陌生,他疑惑地看着更衣室内的一个个隔间,和每间隔间上空悬空的莲蓬一般的喷头,手足无措地站在那里,不知道如何是好。这时胖大的妇人走了进来,不耐烦地对着不知所措的孩子们喊道:“把衣服都脱了,丢进角落那个桶里。”
孩子们沉默而顺从地脱掉衣服,丢进了那只一人高的大木桶。只有丁一辰捧着自己的衣服,迟疑了片刻,然后不放心地问道:“你们要把我们的衣服拿去洗吗?”
“洗什么洗。”妇人的表情就像便秘一样:“你们再也用不着这些衣服了。在这里,公司会负责你们的一切衣食住行,你们也必须穿制服。等十年以后你们还能活着出去的话,也快二十岁了,自然穿不上现在的衣服。”
她的话在孩子们当中掀起一阵嘈杂,叹息和抱怨声此起彼伏。云涛沉默地看着铁桶,心中感到无尽的惋惜。刚刚脱下的那套亚麻布衣服是风铃亲手用一点点收集起来的亚麻织成布,裁剪成衣服,就是为了让他能体面一点。但这套他这辈子穿过的最好的衣服只穿过这么一次,就这样被抛弃了。
但妇人完全不理会孩子们的情绪。她挥舞着一根不知道哪里摸出来的细长的棍子,用力敲着墙壁,尖声喊叫道:“安静!安静!看看你们制服胸口的编号,那就是你们以后的号码。按照编号,去墙壁那边找你们的个人储物柜,把自己的东西放进去。”
云涛顺着她棍子的指向看去,只见更衣室一边的墙壁上满满的都是一排排储物柜。他看了看自己制服胸前的号码,是一百一十七号。于是他走到墙边,在墙角找到了自己的储物柜。打开柜门之后,还看到储物柜内摆着两条毛巾,一双拖鞋,一块香皂和一副牙具。
他有些笨拙地拿出那些第一次接触到的洗漱用品,把制服放了进去。然后打开自己随身带着的那只小包裹,看了一看,并没有什么贵重的东西。一件破旧的衣服,一双新草鞋,还有一包花生,都是风铃为他放进去的。
看起来,这些东西以后都用不着了。云涛把包裹仔细包好,塞进储物柜深处。然后拿起香皂和毛巾,像其他孩子一样走到一个小隔间内,伸手拧开墙上的水龙头。温热的水流扑面而下,吓了云涛一跳,但很快,他就发现从未有过的舒服。他仔细地在身体每一个角落涂上香皂,感受着从未有过的滑溜溜的触感,好像体重轻了一半,就要飘向云端。当他恋恋不舍地站到水流下冲去满身的泡沫时,突然听到那位妇人的尖叫声:“这个不许戴,快取下来给我!”
云涛吃惊地循声看去,只见那妇人正在粗暴地拉扯着一个孩子脖子上的项链。那孩子则愤怒而委屈的喊道:“这是我的东西,你凭什么抢!”
“放手!”尖利的声音刺得云涛耳膜生疼。妇人脸上粗大的毛孔里一颗颗地沁出油亮的汗珠来,气喘吁吁地叫道:“这里不允许佩戴任何饰品!没收,通通没收!”
那孩子哭喊起来:“这是我妈妈去世的时候留给我的,你不能拿走。”
“啪”的一声,细长的棍子抽在那孩子脸上,稚嫩的脸颊马上出现了一道红印,接着就高高地肿了起来。但那孩子仍然拼命抓住项链,大颗大颗的泪珠顺着他的腮边一串串滚落下来。
“住手!”丁一辰喊叫着冲了过去,用力推搡着那妇人:“你这样是违法的!你没有权利侵占我们的私人物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