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迢遥的牧女的羊铃,摇落了轻的树叶。秋天的梦是轻的,那是窈窕的牧女之恋。于是我的梦静静地来了,但却载着沉重的昔日。哦,现在,我有一些寒冷,一些寒冷,和一些忧郁——《秋天的梦》,戴望舒”,中年美妇合上诗集,按在胸口,闭眼轻叹,“真美”。
家政徐阿姨站在草坪上为难,金女士读诗时不喜欢被人打扰,可老太太那里又催得紧。
“太太——”
徜徉在诗歌美妙的意境中,金铃子万分不情愿地张开眼睛,回归现实。
“老太太找我?”
占地六亩的大宅子,工人们各司其职,除了没事找事的婆婆,确实也没人找她。
徐阿姨点点头,“正闹脾气呢!”
“走吧,看看去”
都说老小孩,年纪越大,性格越像小孩,她这个婆婆尤为任性,老想一出是一出,令照顾她的人头疼不已。
天下哪有亲如母女的婆媳呢?
凑巧的是,凤姑也如此想。
天下的媳妇哪有亲闺女贴心呢?
可恨她只有一个儿子,又摊上一个不合她心意的媳妇,一辈子净生闲气了。
她实在看不惯儿媳妇拿腔拿调的劲头,年纪一大把了,还矫情得要命,动不动就迎风抹泪,活像老扬家欠了她一样。
能怪谁呢,怪就怪当初家里穷,聘不起好媳妇。要是家里条件宽裕点,哪怕多一头牛呢,就能跟村东头的老潘结亲家,他家的翠花是干活的一把好手,家里田里都料理得妥妥当当。
体格壮实,屁股大,一看就是好生养的。嫁到外村,一年抱俩,婆家乐得逢人就炫耀,可给老潘在村里长了脸。
再看金玲子,身子骨弱得跟村边的细条柳似的,日头一晒就晕,还不如她这个老婆子能扛。生孩子那更是指望不上,结婚六七年了,肚子愣不见动静,街坊邻居有意无意打问的,她一张老脸都没处搁。
好不容易怀上了,她这不吃那不吃的,营养跟不上,那孩子能不弱吗,帆远生下来跟小鸡崽似的,医生一瞧,握住她的手说,尽人事,听天命吧——唉哟,把她心疼的当场眼泪就掉了下来。
祖宗保佑,老扬家唯一的孙子平平安安长大,眼瞅着就奔三了,媳妇连个影都没有,她这个当奶奶的着急上火,嘿,她当娘的一点心都不上,成天就知道念酸诗!
不行,血压要升起来了,念段清心咒平平气!
金玲子和徐阿姨进屋交换眼神,提醒彼此小心,老太太瞧样子不大高兴。
茶几上摆着的虫草炖乳鸽一筷子也没动,料想不合她胃口。
金玲子陪笑,“妈,补品您不喜欢,我让厨房的人给您另做”
“不必了!”,凤姑啪的扔下佛珠,“我老婆子贱命好养活,用不着吃补品,身体也康健得很,你们以后不用白花钱买什么虫啊草啊的,人要想不生病就得吃米面!”
“冬虫夏草是滋补名药,振民特意买来孝敬您老的——”
“帆远他爹整日忙得脚打后脑勺,他顾得上我?买点补品就算尽心啦?”,凤姑虎着脸,吓得金玲子一哆嗦,心里胡乱猜测她老人家今天又哪里不对劲了,听意思连自己儿子都埋怨上了,她一当媳妇的还是谨言慎行,乖乖服软吧。
“孩子他妈,我问你,帆远今年多大了?”
这是唱哪出?金玲子咽咽口水,老实回答,“虚岁28”
凤姑拍大腿作痛心疾首状,“他转眼就三十了,女朋友又吹了,什么时候才能娶上媳妇,以前人们穷,讨不起老婆,没办法才打光棍。现在咱们家大业大,什么样的好姑娘找不到,他偏偏自愿当光棍!”
“妈,光棍多难听,流行的说法是单身贵族”,金玲子偷觑婆婆的神色,小心翼翼地说,“帆远的岁数不算大,现代的年轻人结婚都晚,咱们不用为他担心!”
“晚?那怎么老唐家的孙子比帆远还小三岁呢,人家媳妇都快生了,是,他年轻,他有的是时间,我老婆子可没时间跟你们耗,也不知道还能不能挺到看见重孙子的那一天,唉,我命苦哇,成亲没几年就守了寡,又当爹又当妈地把振民拉扯大了,儿子忙孙子也忙,剩我老婆子孤家寡人一个,唉哟,没命享儿孙福啊!”,凤姑说着掏出手绢擦眼睛。
金玲子心说,得,又要痛说革命家史。就算明白她装样子,做媳妇的也要把戏做全,“妈,你别伤心,我认识不少太太,我托人打听,碰到合适的就介绍给帆远,凭咱家的条件,不难找的”
风姑眼睛一亮,当即笑了,“是这么个理儿,门当户对咱不强求,至少要找个家世清白,人品好的姑娘,帆远之前谈的那个,我是不满意的,看着心思活络,不像安分的。早结婚早安定,时候到了再生个孩子,给这幢大宅子添点人气!”
“妈,我听您的!”
风姑满意了,挥挥手,“你们做自己的事去吧,不用管我”
“妈,那补品我给您倒了?”,金玲子试探。
“就搁这儿,倒了多浪费,这回我吃了,下回可不要再弄了!”
嗯,就知道您老借题发挥。金玲子冲徐阿姨使眼色,俩人结伴出来。
“老太太那里你多费心,我去花园走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