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曌沉默片刻,缓缓说道:“暮朝虽然年岁尚小,却有着比同龄女子更多的阅历,她外表看似清冷孤傲,似乎与任何人相处时都保持着若远似近的距离,但朕却发现,她心中有着某种让人温暖的东西,一种使人不由自主的想要靠近她、守护她的东西……朕虽然尚未弄清楚这种东西究竟是什么,但却可以肯定,她是一个极为重情重义的女子。因此,此事需小心处理,否则若是使她深受打击,从此一蹶不振,对万事万物皆灰心绝望,则实非朕所愿也。”
太平公主听闻此言,却是想到刚刚于河边放灯船之时,那个如莲般静谧优雅的女子望着灯船顺着水流飘然远去时嘴角那抹极其浅淡却无比动人的笑纹,忽然有些明白了武曌此言的涵义。
太平公主眉尖微蹙,沉吟道:“既然如此,不如先让女儿找个人试探一下,倘若她是个花心多情之人,也便不必费心计划接下来的事情了。多情之人也无情,虽然处处留情,却始终不忘把握应有的尺度,绝对不会轻易交付自己的一颗真心。如果她真的是这样的女子,母亲反倒不必担忧。”
武曌微笑道:“就按照你的意思去办吧。但有一样,就目前来看,暮朝尚算听话,朕留着她还有大用。因此,你行事之时谨慎些,朕如今还不希望毁了她的好名声。”
太平公主娇笑道:“女儿办事,母亲还不放心么?”
武曌温和的拍了拍太平公主的手,略一思索,又问道:“听说隆基今日在蓬莱池中游玩之时,于小船上失足落水?是暮朝救了他?”
太平公主点头道:“的确如此。隆基落水之时,女儿与暮朝恰好在不远处的大船之上,偏巧会水的侍卫离得尚远,只怕远水解不了近渴,暮朝才跳入池中救人的。”
武曌又问道:“隆基被救上岸以后,是否当真昏迷不醒?”
太平公主思索片刻,回答道:“的确已经昏迷不醒,当时女儿就在隆基身旁,亲眼看着暮朝急救了好一会儿,他才醒了过来,并且吐出了好多水。那般模样,无论如何也是伪装不得的。”
武曌脸色越发阴沉,怒斥道:“三思当真是越来越放肆了!无论如何,隆基也是朕的亲孙儿,岂是外人可以随意算计打杀的!”
太平公主一向讨厌武三思此人,此刻听见武曌对他口出不满之言,心里止不住的偷笑起来,面上却丝毫不显,柔声劝道:“母亲切莫动怒,他这样做虽然有失妥当,但初衷应该是为母亲谋划。万事皆不如母亲身子要紧!只有母亲身体康健、福寿绵绵,才能保我大周盛世繁华、岁岁不休!”
武曌听了女儿的柔声规劝,心中果然无比熨帖,“还是你贴心,那些个外人,平日里看着还有些用处,却每隔三五日就要给朕生出些事来,当真是有欠教训。也许,朕的确应该好好调教一下这些人了,以免他们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有一天坏了朕的大事!”
太平公主心中暗喜,却不再多言半句。有时候说多错多,何况是在心思缜密、聪慧过人的武曌面前。
太平公主自幼便于母亲身边长大,深知母亲虽然有些时候心狠手辣,但却最是厌恶那些落井下石、背后说人是非的小人。比如刚刚那种情形,母亲可以大骂武三思的过错,但是她却半点骂不得,否则只会适得其反,反而帮助武三思逃过惩罚。
武曌想起那个聪慧过人、容貌俊朗的孙儿,眼中闪过种种复杂之色,终是叹息道:“朕已经派人对隆基多加看顾几分,日后你也多照顾他一些,他是个极难得的好孩子。还有,明日让暮朝过去给隆基好好诊诊脉。小小年纪,可千万别落下什么病根!”
太平公主笑道:“母亲果然还是心疼隆基的。记得去年于朝堂举行祭祀仪式之时,武懿宗大声训斥侍从护卫,只有隆基这孩子敢与其争辩,竟然于马上怒目而视,厉声喝道:‘这里是我李家的朝堂,干你何事!竟敢如此训斥我家护卫!’,之后更是扬长而去!这孩子虽然鲁莽了些,但胆识却是不错的!我记得,母亲听闻此事后虽然非常惊讶,但却并未责怪隆基,反而对他另眼相看。虽然隆基这孩子因为此事与人结下仇怨,也吃了一些苦头,但若是能得母亲恩宠看重,倒也算是因祸得福了!”
武曌浅笑道:“那孩子现在看来的确不错,不过他年纪尚浅,以后如何,还要再看看才能知晓。夜已经深了,你今日便留在紫宸殿陪伴母亲好了,省的还要来回折腾!”
太平公主眼睛转了转,却是笑道:“虽然我也很想与母亲彻夜长谈,但是又岂敢耽误母亲赏玩宝物的雅兴?”
武曌想到于寝宫等候她的薛怀义,不禁笑着点了点太平公主的额头,却不再挽留太平公主在此留宿。
翌日清晨,奉了皇上旨意前去给李隆基诊脉的暮朝在前往东宫的路上,竟然意外的与前往东宫为太子李旦诊脉的御医沈南缪相遇。
沈南缪虽然已过而立之年,但却生的俊美儒雅,尤其引人瞩目的是一双顾盼神飞的丹凤眼,身材虽然略有些纤瘦,但却偏偏将一袭月白色长袍穿出了几分不食人间烟火的谪仙神韵来。
暮朝对沈南缪早就闻名已久,如今与其相见自然便多了几分隐秘的打量,心中暗讨,原来不久以后取代薛怀义成为皇上新宠的男子便是生得这般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