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今年年初之时,刚刚经历丧母之痛的李隆基由于悲伤过度,竟然大病了一场,原本健壮的身体消瘦了许多,原就比同龄人高上一些的李隆基越发显得高挑瘦弱,微微凹陷的双颊竟连侍奉的宫人都心疼起来,私下里谈论着这位年幼丧母、无比可怜的小皇孙,却又各自揣测着皇上对待李旦父子的态度,对年幼的李隆基也保持着不远不近的冷漠距离,虽然没有欺辱打骂,但却也并不十分热络。
母亲的轰然离世与父亲的灰心失望,以及宫人们的冷漠与疏离,皆让从小备受父母与众人宠爱的李隆基倍感难过。然而就在李隆基好不容易接受了现实,渐渐从悲伤中走出来的时候,却忽然接到在母亲离世后便自尽殉主的奶娘秦氏于宫中当差的独生女云儿冒死传来的密信。
李隆基望着那块染有大片暗黑色血迹的锦帕,回想着当初母亲和嫡母离世的时候,宫人们只告诉自己称嫡母与母亲身染恶疾,必须即可入殓,自己竟连她们的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此时想来,当真十分可疑。
李隆基看着锦帕之上母亲亲自一针一线绣上去的木兰花已经被暗黑色的血迹染上了痛苦与悲伤的印记,幼小的心灵第一次被仇恨侵染。李隆基默然的凝视着染有母亲血迹的锦帕出了半晌神,在剪下染有血迹的一小块锦帕后,便亲自烧毁了这块锦帕。
李隆基望着眼前跳跃的火苗由微小到盛大,再逐渐衰弱,最后只剩下明明灭灭的点点光亮,李隆基暗下决心,一定要查清真相,手刃凶手为两位母亲报仇雪恨!
然而,真正的真相又岂是那么容易被查到的?不过第二日,云儿便被管事的太监查出私自偷盗主子的金簪,当即便用了大刑。云儿体弱,五十大板只打了不到一半便咽了气。
李隆基于寝殿中听闻此事,犹不相信,匆忙跑到外面观看,却只见到云儿身上盖着白布,被两个小太监抬了出去,而露在外面的一节白皙的手腕上恰好有一块指甲大小的墨色胎记,的确是云儿无疑。
李隆基当即便白了脸色,瘦弱的身子不住的发抖,难过的几欲窒息。他抬头望着这富丽华贵的宫殿,却只觉得在巍峨的宫墙下暗藏着无数阴森与恐怖。他忽然便很想逃离这里,远远的,逃离这里。
李隆基细心筹谋几日,当真被他得了机会逃出宫去。然而接下来的短短三日却让李隆基深刻的明白了一个道理,无权无势、一无所有,便只能任人欺凌,而想要保护自己,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便要想方设法的牢牢将权势握于自己手中。
李隆基原本以为那是他从出生至今受到最多屈辱、几欲绝望、无比痛苦的三天,直到他遇见了那个名为暮朝的女子。对李隆基而言,暮朝的出现如同一抹温暖的光芒照亮了他原本晦暗冰冷的内心。那时候,尽管暮朝被李隆基连累得无比狼狈,但李隆基却觉得暮朝是他这辈子见过的最美丽的女子。
暮朝看着李隆基原本明亮的双眼涌起种种复杂的情绪,其中夹杂着浓重的阴霾,似乎想到了什么极为不开心的事情。
暮朝微微蹙眉,思索片刻,忽然眼前一亮,“莫非你是那个因为抢一个肉包子,被店家饲养的狼犬旺财狂追不舍,逃跑时慌不择路,先被旺财一口咬在屁股上,随后又失足掉进泥潭里,弄得面目全非的自称小谢的男孩子?”
李隆基听得瞠目结舌,木然的摇了摇头,“这个不是我!”
暮朝秀美一皱,继续猜测道:“莫非你是那个爬树摘李子吃,却由于吃得太饱以至于肚子疼得无法移动,呆在树上休息却被蛇将脸蛋咬了一口,一张白嫩嫩的小脸肿成猪头模样的小胖墩?”
李隆基抿了抿唇,伸手揉了揉额角,无奈的反驳道:“我从出生至今还从没被人称呼为小胖墩呢!”
暮朝顿时垂下肩膀,喃喃低语道:“竟然也不是……哦!对了!”暮朝忽然眼前一亮,欣喜的望着李隆基,欢快的说道:“那你一定是蹲在河边树林里意图偷看女孩子洗澡,却被人家暴怒的哥哥狠狠的痛打了一顿,折了三根胸骨,断了一条腿,脸上青紫淤肿、鼻血横流的李家小郎!”
李隆基听得额头青筋直跳,当听到“李家小郎”这几个字的时候再也忍无可忍的恼怒道:“胡说!我什么时候偷看过女孩子洗澡?那个胆敢偷看女孩子洗澡的家伙叫什么称呼不好,偏偏与我一样!师父,你不会当真以为我会做出那样的事情来吧!怎么你提到的这几个人竟是一个比一个更加倒霉?其实我……”
李隆基忽然顿住,细细回想着当时的情形,忽然发现那些自己曾经以为已经倒霉落魄到极致经历似乎……并非当真那般悲惨。
暮朝看着李隆基脸色神色变换,似有所悟,又叹息道:“其实,也不能怪小谢,他自小流落街头,一直过着那种食不果腹、衣不蔽体的生活。他那天的确是饿极了,才会去偷肉包子的,谁知还没等吃上一口,反倒被厉害的旺财给咬了一口……”
“小胖墩看似无忧无虑,整日总是笑眯眯的模样,可他在不满两岁的时候生了一场大病,之后虽然捡回了一条小命,却永远也听不见了。如果那时候他能够听见树下姐姐的惊叫,或许他还可以及时躲开,至少不会被咬在脸上,留下那样明显的伤疤……”
李隆基仔细的听着,恍然间明白了暮朝的用心。
李隆基想着暮朝刚刚讲诉的那三个与他年纪相仿的男孩子匪夷所思的经历,难以置信的问道:“如此说来,小谢和小胖墩也的确可怜!只不过,师父所讲述的关于这两个人的事情可都是真的?莫不是故意编来哄我的吧?”
暮朝摇了摇头,颇为严肃的说道:“当然都是真的。他们两人都曾经在同济堂医过病,有详细的脉案留存。小胖墩的家就住在同济堂对面的那条街上,而小谢如今已经取了新名字,在同济堂跟随苏焕做了两年的徒弟了!”
李隆基想着跟在苏焕身边学医的几位师兄,不禁疑惑的问答:“不知小谢究竟是哪位师兄?”
暮朝浅笑道:“他如今跟随他的师父姓苏,单名一个燃字。”
李隆基微微一愣,苏燃?竟是那个最爱干净,面容白皙的五师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