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氏一脸的忧虑茫然,下意识就抓紧了红珠的手,那脚步也想着往前,却被红珠紧紧揪了一下。李氏诧异地回过脸来看她,红珠对着她微微摇头。李氏脸色一僵,迟疑着。
认错,求情,还是胁迫朱老太太?红珠看着朱家人这般,真真心里有些冷,眼下真恨不得立时就离了这朱家。心想先前代嫁的事是朱家理亏,红珠便揪着大闹一场,朱老太太心里还憋着气呢。一旦眼下他们跟着跪下了,朱老太太才不会管他们有理没理,只怕会自持长辈身份,同样一句不尊长辈就顺势惩罚他们,倒不如不去装这一次场面……
李氏并未考虑太多,但她向来听惯了红珠的话,虽觉得朱家人跪着她站着不自在,但也没动静了。程文涵是以姐姐马首是瞻的,红珠不动,他便也不动。于是这程家三人便安静地待着,亏得先前他们就站到了角落处,此时若不往他们这儿瞧,倒也觉不出屋里还有他们。
朱老太太这时倒也顾不上红珠几个了,她见朱伯修伤着腿也跟着跪下,眉心一皱,不由更是恼恨姜氏,这是摆出做派来膈应她不成!她怒极而笑,却是极平静地说:“事到如今,也是朱家的命,是碧云的命,再折腾下去,这日子也不必过了。”又冷冷说:“你们要跪,就跪着!”她说罢,再不管下头跪着的人,拄着拐杖就转身回房去了。
朱老太太一走,一屋子又变得安静无言起来。
红珠手上一动,正要悄悄地将她娘和弟弟拉出去,不成想这时候堂屋那半掩着的门却开了,朱妍梅手上提了个篮子,身姿翩然地走进来。
也不知她在外头站了多久,只见她进来后瞅见屋里这情形,脸上也没多少惊讶之色,偏那发问的语气倒夸大,“这都是怎么了?哎呀,出了什么大事?”
比起姜氏那明明暗暗的算计,红珠更不喜朱妍梅这不怀好意的做派,当下根本不愿理会她,飞快对她点了点头就算招呼过了,拉着李氏程文涵回了房。
朱妍梅见他们这般避走,脸上神色一变,却也没拦着。
待回了房,红珠立时就说:“娘,你看看我们东西都有什么可收拾的,早早预备上了,省的临到头来着急。”
李氏心里还惦记着方才堂屋里那一桩桩的事,神思不属,怔怔地也没应下。
红珠摇了摇她的手,程文涵也紧着喊了一句:“娘!”
李氏这才回神,却道:“不是等办了你爹的事才搬么,哪儿用得着眼下就开始收拾。”
红珠劝道:“先收拾上了也没有错处,回头碧云姐出嫁,家里就乱糟糟的,哪里就顾得上这些?”她先解释一句,怕李氏不上心,便又说:“我看大伯娘方才都气迷了心了,只怕她心里怨恨我们,回头这一迁怒又惹出事来,倒不如收拾妥当了,我们随时都能走。”
李氏一听这话露着几分逃走躲避的意思,这才惊住了,一想却又无奈地说:“何至于此,真当你大伯娘是什么豺狼虎豹么?你也说她是气迷心了,醒过神来就好了。”她叹了口气,又说:“如今家里人都伤心你碧云姐的事,我们这儿就吵吵嚷嚷地收拾,说出去也太没情谊了……”
程文涵眼睛一转,也不细细劝她,只笑着歪缠道:“娘,这叫有备无患,你就听我姐的吧。”
听儿女都这么说,李氏这才不言语,点点头应了。只不过因着茫茫乱间,一时也不知从何收拾起,一会儿说要这个,一会儿又想起那个来,看着倒像是在窄小的屋子里来回晃荡似的。
红珠见她如此,不觉好笑,没法子只好拉她过来绣墩坐下了,又喊程文涵一起坐在床边,三人商量起搬家后的事来。
这第一要紧的,就是他们离了朱家要住在那儿。她娘李氏是个年轻寡妇,她弟弟程文涵又得念书,她自己不觉如何,但依着旁人看来也是个大姑娘了,这样三人的住处就得多有讲究。偏僻了不成,吵闹了不成,大了不成,小了也不成……实则若不是因此,当初红珠也不会应了回朱家。
李氏也是明白家里景况的,便说:“就在城南左近寻一处赁下就行,若那独门小院的太贵,与别家合一处也成。”
红珠却是想起来他们刚租下的食铺。先前是想着铺子里头器具杂物多,有时夜里还要生火熬烫之类,便留了那厢房给李二舅住着守夜。李二舅既住下了,食铺要是忙起来,多半钟氏也是不愿来回辛苦,也可能一道住。那么他们李家如今租的那小偏院,却是大了,收拾着倒腾一下,也能让程家住下。想及此,红珠就把这事给说了。
李氏听了却摇头,道:“红珠,你二舅人好,但这话提了就太过了,咱们两家合伙开铺子已经很麻烦他了,没有还要住到一块的道理。”
红珠往深一想也觉不妥当,朱家这是骨肉亲人,如今一道住还生分成这样,可见太近了就有不少的摩擦琐事,且李家那里还有个李南兴呢,又不是亲舅舅亲表哥,红珠还是有些怕闲话的。便只说:“我晓得了,不过房子这事回头还是跟二舅他们说下,城南这头二舅娘识得不少人,说不得刚好有空房子。再不能够,也让二舅给我找个相熟可信的中人去找。”
李氏应了。
程文涵听了若有所思,神色烦恼,红珠瞅见了便问起来,程文涵就说:“姐,不如……我春上就去投考西山书院吧?”他一顿,细细说:“我若去了书院,娘和姐姐可以一道住在铺子里。只是……书院的花销许是更多,家里又会少了人手……”他哭丧着脸,越发觉得提了个坏主意。
正说着呢,那头门被敲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