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如今,有谁敢夸口自家日子是轻省无事的。便是红珠他们先前住在朱家,这还说是亲奶奶亲大伯伯母当家呢,日子过起来还一样有吵吵闹闹的事。贺鸣衡可是住在舅舅家,真真可算是个外人,他便是个男子,心宽些,怕也有忍不得的时候。如今他也算长成了,身上也有本事,若是先前真有嫌隙,他搬出来不必寄人篱下受闲气,是好事。即便先前他在曾家住得融洽和睦,他此时搬出来,到底还是比住那儿自在些。
红珠多少与那贺鸣衡有些同病相怜的心思,因而听得朱老太太的话,面上便显出几分不以为然来。
朱老太太说完话,好一会儿都没听见李氏开口说两句附和她,不满地看了她一眼,不由又恼这儿媳愚笨没眼色,与她多说也是白费心机。这也罢了,偏朱老太太一转头却正好将红珠这走神的样子看了个分明,一愣之下,莫名地想起来什么。
朱老太太皱眉,想了一阵还是将话说透了,只道:“我看你们是不晓得他跟自家亲舅舅吵了些什么呢。若你们晓得了,也就不是这么个模样了。这人旁人如何看我不晓得,但我瞧着,虽不坏,但也绝不如何好。”
她冷笑两声,“曾涯当年见他父母双亡,年幼孤苦,便好心接了他家来,原想着多养个人也就是多一副碗筷的事,左右他们曾家也不缺那几个钱粮。他长到五六岁,曾涯就让他跟着曾家儿子们一道读书,没成想几个一道读书的,就贺鸣衡一个显出能耐来,曾涯那几个亲儿子都不成。这也罢了,天资的事不好说,曾涯也不是个容不得人的。便是儿子不开窍他有几分遗憾,但瞧见贺鸣衡出息他也高兴的,半点没去阻挠,还越发给他延请名师。
“转过三四年,曾涯见儿子们大了,就开始带着儿子出入衙门了,想着读不成书,这衙门里的差事还是可以接着办的。衙门里的活可不就是这么一代一代传着的。又谁个晓得,正经被曾涯领着去的,半点本事没学到,凑趣跟了去,在一旁才听见看见三四分的,却极通透有手段。没两年,这衙门里头的书吏差役竟跟贺鸣衡称兄道弟起来,倒把曾家那个儿子都扔到后头了。我也不说他如何处事,只听这结果你们也该明白,他是什么个心计,他有什么能耐?能是个良善淳朴的人么?”
李氏向来心思就不在这些个上头,以往只晓得贺鸣衡能干,却也没多去揣测,一时听了这话,倒好有些被吓着了。她张了张口,半响才说出一句话来,“若不是娘说,我还真没想到,他,他可是个厉害人。”
一旁红珠却隐隐觉得朱老太太说得偏颇了些,可到底红珠活了两辈子都是普通老百姓,衙门里头的阴私隐秘红珠是道听途说,要紧底细都是不懂的,贺鸣衡能这般出头,到底不一般,与她们而言,实则多几分警醒也并无不可。论起来,贺鸣衡也不过是个邻居,红珠大抵还是少了几分睦邻友好的心思的,人犯不着她,她又何必时时盯着人呢。
朱老太太又说:“他能干本事,若守着本分倒也罢了,聪明人谁不喜欢?偏他能耐了,却不安分了。曾涯如今年纪大了,眼看衙门里的事儿子接不下来,便也想着让贺鸣衡去。又想着亲上加亲,把女儿嫁给他。谁知那贺鸣衡心大,两者皆看不上。年前一言不合,就搬出来了。”她哼一声,“我年纪大了,听来这些话也不过当个消遣,背地里说两句这人不安分,不识抬举。这还是轻的,若换了个泼辣厉害的,怕是张口就骂他忘恩负义大逆不道了!”
李氏听完,到底信了七八成,便摇头道:“若真是如此,他是不对的。”说罢叹了口气,莫名地看了眼红珠。
红珠却没留神李氏这举动。她想着朱老太太的话只觉得好笑,骂人忘恩负义大逆不道的少不了朱老太太一个,她还敢说她自个心善呢。红珠生怕被朱老太太看出端倪,便垂着头不言语。
朱老太太见此只觉得这两母女都信了,这才住了嘴。
又说两句,红珠就岔开了话题问起朱三宝。其实见了朱老太太和李氏有这心思在屋里闲话,三宝那儿多半是无碍的。
果然朱老太太神色还算平静,答道:“早上就退了热,只是不安分,哭一会儿歇一会儿,没个消停。我在那屋里是待不得的,若在那儿还不被他闹了半条命去。左右这病得有个几天,如今算是稳了,我也放心了,叫盼儿看着就是了。”
红珠闻言也放心了,又问起朱伯修来。得知一大早朱桂达就送了他往客栈去住,连书籍行李都带上了,不考完是不会回来的。昨儿个姜氏和盼儿守了三宝一夜,如今姜氏熬不住睡下了,朱桂达本要守着人,见三宝退了热,便还是叫盼儿和朱紫兰看着,自个往前头去开了铺子。
红珠去看过三宝,见果是无事,又去帮着朱紫兰熬药。待那汤药熬好了,又回来帮着盼儿一道喂了药。见时辰差不多了,红珠这才说去食铺里,临走前李氏还说早把她的衣裳都带了来了,晚上忙完了红珠可以直接来朱家。
红珠心想她若不来,李氏怕也不回去,便答应了早些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