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之上,像是被按下了静音键,仿佛连一根针掉到地上都能听见。饮宴的人都不自觉地放下了酒杯、银筷,无一例外的,他们都注视叶婉和森丽娜,有些人眼中带着幸灾乐祸;有些人紧锁着眉头,满脸的不悦;有些人隐隐地期盼,似是希望那二人就此大闹一场,上演一出好戏给他们瞧,众生百态,不一而足。
叶婉眯眼,森丽娜气势汹汹地与自己对上,又莫名其妙地弱下了气势,然后水润的双眼亮闪闪地盯着自己,额,的旁边,这是要闹哪样?不过,那样饿狼见到小绵羊的眼神,以前好像在哪见过,叶婉心中一惊,坐在她旁边的是叶睿辰,难不成这个刁蛮无理的倭国公主瞧上她兄长了?!“嚯”地站起身来,叶婉跨前一步挡在叶睿辰的身前,阻隔了那道直欲噬人的目光,冷声道:“本公主是炎麟国的敏嘉辅国长公主,你是倭国的公主,细较起来,本公主比你身份高贵;再来你所站之处是我炎麟国的国土,说好听了你们是客呢,恶客欺主,本公主好意提醒你一句,倒被你说成了‘羞辱’,况且人必自侮,然后人侮之,你自甘下贱要行那妓女行径,偏还要拉上我炎麟国堂堂的未来太子妃,本公主没有斥责你,你还恶人先告状,是何道理?”
那倭国只是个蛮荒小国,十几年前趁着炎麟国朝代更迭,得了喘息之机,很是迅速发展训练了一些军队,就自以为能与炎麟国抗衡了,愈发自高自大起来,实际上无论是人口数量还是军事实力,抑或是经济文化,都远远不及炎麟国,尤其是文化素养方面,几乎可以称之为未开化的民族。倭国人的祖先绝大多数都是炎麟国流放过去的罪犯,读书识字的人又能有多少呢?几百年下来他们自成一国,因怕炎麟国想起他们来,会起意收回土地,倭国人索性将自己封闭起来,极少与炎麟国交往,长此以往,更是大大减少了与相对先进的文明交流的机会,可想而知,什么学问、礼仪,他们能懂得多少?森丽娜深受森吉千宠爱,早就养成了无法无天的性子,在她的观念里,除了森吉千就是她最大,她才不管这里是炎麟国的地盘,她的做法十分欠妥当呢。方才她无意之间瞧了叶睿晨一眼,在那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看到了温柔、看到了冷酷,看到了几乎与他父亲不相上下的高贵和骄傲,让她的一颗芳心瞬间失落在了他的身上。现在,她只想与叶睿晨说话,让他娶了自己,根本没心思理会叶婉了。
叶婉见她还是不识趣,一门心思全放在叶睿晨身上,心头不快,她的哥哥就是娶个天仙都使得,更何况他与自己的好友谢文筠早已郎有情妾有意,岂容一个蛮国公主觊觎!重重咳了几声,叶婉拉过来森丽娜的注意力,“好心”道:“想必丽娜公主是不明白什么叫‘人必自侮,然后人侮之’,本公主给你解释解释,就是说人必先有自取侮辱的行为,然后别人才侮辱她,明白么?再直白点就是,请丽娜公主自重!”
森丽娜不明白,也压根儿就没注意叶婉方才说了什么,这番自说自话地一解释,她在脑中反复转了好几遍才回过味儿来,这不就是在骂她不要脸嘛!登时紫涨了面皮,若是在往常,敢有人骂她,她直接骂回去,甚至打杀了,不会有半点羞臊的情绪,可此时,叶婉是当着她心仪男子的面公然一次又一次地侮辱她,生平第一次,她生出一种羞愤欲死的感觉。森丽娜短粗而白胖的手指指点着叶婉的鼻子,“你你你”了半晌也没“你”出个一二三来,猛地上前扯开叶婉,一把扑到叶睿晨面前,强硬中还带了丝委屈、扭捏,嚷道:“你叫什么名字?本公主允你求娶。”
“轰”!不仅仅是叶婉,几乎在场的所有人的脑子都炸了,这姑娘真是生猛啊,一开口就要人家娶她,还颇有些施舍的意思。反观叶睿晨就很是淡定了,一瞬不瞬地看着距自己不足三寸距离的森丽娜,连头发丝都没动一下,眼中有着淡淡的嘲讽和不屑。别说他心中已然有了心仪的女子,就算没有,也万不可能看上这个么不知廉耻为何物的女人。
森丽娜却是一厢情愿地将叶睿晨眼中的嘲讽不屑自动解读为了恋慕,心中很是得意,她长得漂亮,身份尊贵,哪个男人不爱她?情不自禁地伸出染着鲜红蔻丹的胖乎乎小手,就要去抚摸叶睿晨光洁硬朗的脸庞,脑中还不由自主浮现出了一些限制级画面,使得她的双腿都有些酥软了。眼看就要得手了,突然身后一股大力将她拉扯开,紧接着只听“啪”的一声,自己的脸颊一阵辣痛,她几乎不敢相信,她这是被人打了一个耳光?
“他妈的臭婊子!倭国缺男人?放了你这么个荡妇到我炎麟国来祸害良家男子!你敢对他伸爪子,问过我叶婉同不同意了么?”叶婉被森丽娜猝不及防地推开来,趁机去调戏叶睿晨,连个不会功夫的女子都没拦住,简直就是叶婉的奇耻大辱,火冲顶梁间,她顾不得什么使臣不使臣的了,全凭本能地抽了森丽娜一耳光。要不是尚存一丝理智,依着叶婉的脾气,当场就要打得森丽娜生活不能自理。
叶婉骂的那句“他妈的”,众人不知道什么意思,想也知道不是什么好话,森丽娜的行为,很是被夫人小姐们所不齿,暗啐她真真是女子中的败类,她们都替她臊得慌,完全不觉叶婉打了她有什么不妥。谢文筠心系叶睿晨,见森丽娜那般作为,气得眼圈都红了,又见叶睿晨没有闪避的意思,没来由又有些伤心,险些掉下泪来。谢夫人觑见女儿神色,很是心疼,当着这么多人面不好开导女儿,只得貌似无意地道:“这倭国公主忒不知廉耻了些,长宁侯断断不会看上她的,偏还要硬贴上去。”不是谢夫人王婆卖瓜,不管是家世相貌还是德行涵养,自家女儿强出森丽娜几条街去了,她就不信叶睿晨那样出色的人物,会连这点眼光都没有。更何况,她与林岚时常往来,林岚话里话外早就透露出想娶谢文筠过门的意思,婚姻大事,岂是儿戏说笑的?想至此,谢夫人又有些怨怪长宁侯府办事不干脆利索,早些去丞相府提亲,两家定下亲事,哪还有今日这场闹剧?不过看那森丽娜,之前明明对太子有意思,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她不就是因为陈梅儿与凌云太子定亲,才找她茬的么,那么就算叶睿晨也定下了亲事,怕是她也不会放过他的吧。
听了娘亲的话,谢文筠垂头琢磨了片刻,心中轻松不少,是啊,叶睿晨哪里会瞧上那么个野蛮的女子,自己这是瞎担心什么呢?
殿中旁人的反应不多说,只说叶婉,扇了森丽娜一耳光后犹自不解气,见她还敢恶狠狠地逼视自己,火气更大,二话不说,又飞起一脚踹在森丽娜的腹部,将她踹向森吉英的方向,同时阴声道:“森吉英,你倭国是来故意恶心我们的么?送了这么个东西来和亲,当我炎麟国的大好男儿是什么?”
森吉英本身也十分厌恶森丽娜,碍于她是皇兄的爱女,一直以来只得耐着性子笑脸相对。方才的变故太快,他根本还来不及反应,这会儿被叶婉点名,脑袋里还是有些懵的,下意识窜出接住森丽娜,浑身冷汗直冒,这炎麟国的长公主怎的如此火爆?不是说这里的女子最是温柔如水么,她竟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对倭国的公主又打又骂的,疯了不成?“长公主殿下,不管怎么说,我们是贵客,你这样肆意,是不将我倭国放在眼里么?”森丽娜被收拾,森吉英是乐见其成,不过场面话该说还是要说的。一双闪烁着精光的眼珠子骨碌碌一转,森吉英心中暗喜,不如就趁着这个机会,从炎麟国手里挖点好处,也算森丽娜没有白挨这一顿。
“呸!”叶婉偷眼瞥了主位上的蔚谦一眼,见他紧皱着眉头,一脑门子的官司,却没有阻止自己的意思,知他也是恼了的,心中最后的那点顾忌也没有了,朝着森吉英啐了一口,讥讽道:“贵客?森吉英,你们倭国人都是这般自以为是么?你不会忘了你们此来是求和的吧?拿了这么个不知羞耻为何物的东西要求和亲,还想让本公主将你倭国放在眼里?”嘿嘿冷笑两声,叶婉似是觉得自己骂得还不够痛快,一甩衣袖将右手背于身后,那潇洒的姿态不输男子,她一个女子做出来,竟不觉得有半点违和感。只听叶婉笑道:“前些年你倭国安插在我炎麟国的细作,早就被我们英明神武的皇帝陛下拔除了,你就不必费心找他们了。不过想必在民间还有几只小鱼小虾,你去问问他们,我叶婉是什么样的人,我长宁侯府可是你们那个不要脸的公主能高攀得起的,再来与本公主说话!”顿了一顿,叶婉还嫌不够,又补了一刀:“你也甭想着借着这点事儿索取什么好处,就凭森丽娜做的那下作事,本公主就是当场斩了她又如何?不服就开战,你们敢么?倭国的那群虾兵蟹将,敌得过我炎麟国的虎狼之师么?”
森吉英听得叶婉将倭国求和的事大喇喇地说出来,心下有些恼怒,倭国大军在炎麟国这边吃了大亏,主动求和是不假,但被毫不留情面地揭开来说,他就深深地觉得被冒犯了。他已经被那再明显不过的嘲讽语气激得马上就要隐忍不住了,忽又听见叶婉提及倭国细作之事,刚刚消下去的冷汗又冒了出来,森吉千精心策划安插进炎麟国不少细作的事他知道,刚到驿馆时他也发出了讯息,正等着那些人联络他,直到他们前来赴宴之时也没得到一星半点消息,竟原来是那些人早就被铲除了么?那么多细作,有些还混进了官场之中,一个不漏的都被揪出来了?那这炎麟国的皇帝,到底是有多大的本事?眼神不安地瞟向蔚谦,果见他脸上有了怒容,忙对着叶婉一拱手,道:“长公主殿下说笑了,我倭国何曾派什么细作来,定是误会了。”
森吉英想将此事含糊过去,叶婉却并不想给他这个台阶,这事儿若是由着他敷衍过去,说不定倭国以后会更加肆无忌惮。“误会?别跟本公主扯淡了,那名册、口供都在刑部存档了,是你想否认就能否认的?你要这么说,不如咱们索性将此事再翻出来,本公主有的是功夫,这就去倭国将那些细作的亲朋故旧都找出来对质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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