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什么不好的?褚艳那样的还是早休早省心。延恩侯大婚也有五六年了罢?褚艳没有生下一儿半女的就不说了,延恩侯的侍妾怀了孩子她都使手段给弄掉了,这不是要延恩侯绝后嘛。再说褚艳那性子,京中的贵夫人们就没有她没得罪过的,成日就知道拖延恩侯的后腿,说不准哪天延恩侯就要被她牵连得,不知落得个什么境地呢。”成亲五六年没有子嗣不算什么,就是婚后十年才生下孩子的也大有人在,叶婉对于这些并不看重,但不代表旁人不看重,林岚听叶婉这么一说,就不禁赞同地连连点头。
“你说得也是。唉!淑太妃也不知是怎么想的,千挑万选地,怎的就给延恩侯娶了个这样的媳妇儿。”林岚摇头叹息地为蔚让可惜不已,心中那点不安倒是冲淡了不少。
蔚让娶褚艳的内情,外人不知,蔚凌云却是知之甚详,说什么淑太妃念着当年与褚家有什么渊源的,全都是见鬼的借口,还不是看中了褚家小有家底?一双眼睛只顾盯在那黄白之物上,半点不考虑女子的德行品性,淑太妃的短视,差点生生害了蔚让一辈子。所幸蔚让也是个有决断的,休了褚艳,为时还不算太晚,不然日后说不准真会像叶婉所说,蔚让会被拖累得万劫不复。自家这点子破事着实有点羞于出口,况他也不是爱嚼舌根之人,转而又与叶婉说起了旁的。“阿婉回来这几日很是忙碌,还不知道有些人又不安分了罢?”蔚凌云眼中划过一道暗光,那些个老家伙,想必父皇是想留给叶老侯爷收拾呢吧。漫不经心地摆弄着腰间玉佩上的丝绦,那是陈梅儿亲手给他打的,蔚凌云很是喜欢,日日都系在腰上。
“嗯?我又有哪里让那些擎天白玉柱、架海紫金梁们看不顺眼了?”不必细问,叶婉就知道是哪几个人又不消停了。
蔚凌云被叶婉那戏谑讽刺的语气逗得“噗”地一下笑出声来,道:“人家说道你玩忽职守,一听说叶夫人病了就丢下荡寇大军自己跑回来了,见天儿地上折子弹劾你,都被父皇暂时压下了。”
对于此事,叶婉早有心理准备,根本不放在心上,林岚却不淡定了,神色黯然,觉得自己又让叶婉难做了,看着叶婉的眼神颇为愧疚,作为母亲,她不能帮衬上叶婉什么,还尽给她添麻烦。
“叶夫人不必忧心,那些没事找事儿的人,总会有人收拾他们的。”蔚凌云见林岚的脸色不好,忙出言宽慰道。
叶婉怕蔚凌云一个不注意说出叶泰的事来,忙岔开话题道:“好容易出来一趟,快别说这些煞风景的事了。凌云怕是从未去过泽城罢?”
蔚凌云见叶婉连连给自己使眼色,恍然大悟,想来林岚还不知道叶泰还活着的消息罢。也是,她现在身子不甚好,哪里受得了大喜大悲的刺激。便顺着叶婉的话头儿道:“别说泽城了,就连京城也有我没到过的地方呢。这次借着阿婉的光,我总算是能出来好好走走看看了。”
“如此,你可要好生逛上一逛了,泽城虽比不得京城,却也是十分繁华的,许多瓷器、丝绸可都是泽城出产的呢。”叶婉含笑,想想泽城的刘博远也有好些时候没见了,还有小宝,不知道她现在过得怎么样,不过依着陈墩子的人品,应是不会亏待了她才是。
一行人不紧不慢地赶着路,下晌时才赶到宿州城,因着叶婉这一年多时间杂事太多,龙门客栈还没有开到这里,只得随便找了一家客栈歇宿。第二日一行人不急着上路,又在宿州城游逛了一天,吃了几样在京城吃不到的小吃,买了些稀罕的小玩意,又留宿了一宿才继续赶路。
出了宿州城不久,百无聊赖的药癫忽对叶婉道:“啊哟,这不是快到青龙山了么?我还记得上次进京,咱们就在青龙山露宿的。”那次叶婉做了叫花鸡,可惜还没等吃到嘴,就出了截杀的事儿,后来叶婉再做了一次叫花鸡,眼看着就能大快朵颐了,又被森丽娜那个招人烦的给搅合了。这次说什么也要好好品尝品尝。遂道:“整日介赶路在城中过夜也忒地没趣儿,不如今晚咱们就在这青龙山露宿吧。赏赏景儿、尝尝龙眼泉水、烤点野味啥的。”
恐怕这“烤点野味”才是重点罢!叶婉挑挑眉,没有出言反对,反正长宁侯府的别院沧浪阁就在青龙山青扬湖那里,今日就在那里歇宿吧。
时隔多年,林岚再一次来到沧浪阁,很有一种物是人非的感觉,哦,其实这“物”也“非”了,这里已经不再是当年那个简朴大气的别院了,蔚谦出银子派人来修缮过后,这里处处都充满了人工雕琢的造作痕迹,只大略看了几眼,林岚就失了兴致,径自去当年她与叶泰的卧室休息去了。
叶婉看着那个被雪绯和紫薇搀扶着,显得有些仓皇落寞的身影,有些后悔来这里,与其让林岚触景生情,还不若就在林中露宿呢。不过蔚凌云好歹也是个身娇体贵的太子,总不好真叫他也跟着宿在荒郊野地里。罢了,今晚就这样罢,明儿一早就离开这里好了。
在沧浪阁外的树林间,看守这里的下人用栅栏圈了十来只大肥鸡养着,听说叶婉他们要架火烧烤,忙捉了几只出来,洗剥干净后送到叶婉手边,叶婉将精心准备好的各样调料一股脑都塞进鸡腹内,拿了荷叶仔细包好,埋进了青扬湖边,事先刨好的小土坑内。薄薄地盖了一层土后,才将木柴堆在上面生起了火。
另一边药癫驾轻就熟地撑了小船,跟两名阎罗殿的少年一起到湖里叉了几条鱼上来,收拾干净后拿木柄的铁签子穿好,架在火堆上烤了起来。不多时就闻焦香四溢,引得药癫大为垂涎,守在火堆旁不肯轻离半步,生怕谁跟他抢似的。
蔚凌云坐在一边看着叶婉和几个丫头忙活,上次来这里踏青时,他还能跟叶睿晨、蔚凌羽去打点野味回来,这次他是帮不上忙,也插不上手了,只得安安静静地呆着,不给她们添乱也算是帮忙了。唐凯人小,更是半点忙帮不上,溜溜湫湫凑到蔚凌云跟前,小声道:“太子殿下,咱们这么干坐着等吃现成的也不好,不如咱俩去弄点新鲜玩意来,也做一道菜罢,也好出把子力了。”
蔚凌云挑眉看了唐凯一眼,这孩子是年纪太小还是怎么着,见到他竟也跟叶婉一般,嘴上唤着“太子殿下”,态度却丝毫没有过分的恭敬和讨好,浑似他就是一寻常人般地对待他。这一点蔚凌云还是有些高兴的,毕竟任是谁成天被人顶礼膜拜,连个家常都没处说也难受得紧。况且唐凯虽是倭国人,但见他提起家人父母时并不热络,反对叶婉他们更为亲近,心中对他那点芥蒂也就逐渐消失了。“你想弄些什么新鲜玩意来?”
“嘿嘿,太子殿下不是常人,想必不会害怕吧?带上两个打下手干粗活的,咱们悄悄地去,省得那位知道了又这不许、那不行的。”唐凯对着在那边兀自忙活不停的叶婉努努嘴,对她的严格管束很是不高兴。
蔚凌云听唐凯说得含含糊糊,很是神秘的样子,不禁来了兴趣,便起身道:“那就走罢。”他在这儿枯坐也着实无聊得很,不如跟唐凯一起去逛逛,看他有什么稀奇的点子。
唐凯一听蔚凌云允了,立时高兴得小脸通红,忙拉着蔚凌云蹑手蹑脚地溜进林子,指挥着蔚凌云的侍卫抓了一只活鸡,然后绕过叶婉的视线,往山中去了。
叶婉自是注意到了鬼鬼祟祟的唐凯,不知他拉着蔚凌云去搞什么鬼了,不过有好几个侍卫跟着,想必也作不出太大的幺蛾子,便也没有理会他们。
蔚凌云跟着唐凯来到青龙山脚下,因着唐凯太小了,能自己走出这么远已经很是不易,走到这里实在走不动了,蔚凌云见他那气喘吁吁的样子,给一个侍卫使了个眼色,那侍卫弯腰将唐凯抱起来。唐凯趴在侍卫的肩头,脸上红了红,觉得自己很是没用,但也无法,要让他自己走,不歇上一两刻钟是不行的,没得白白耽误时间。“咱们得上到山腰上去。”
蔚凌云看唐凯一双大眼睛灼灼地放着光,也没有多问,当先一步开始爬山,待爬到山腰处,唐凯挣扎着跳下地,走走停停寻摸了一处背阴潮湿的地方,让侍卫在这儿挖了个坑,将肥鸡活着放了进去,松松地埋了土,又找来一块不大不小的石板,让侍卫搬着盖在埋鸡的土上,然后仰头灿笑着对蔚凌云道:“想来埋上三两个时辰也就差不多了,下晌咱们再来将它挖出来,我保证做一道你们从没吃过的好菜。”
原来唐凯眼见着这青龙山郁郁葱葱,心中忽地想起《神雕侠侣》中,洪七公在华山吃蜈蚣的事儿,也想捉些蜈蚣来尝尝。
“你这是也想做叫花鸡?”蔚凌云简直哭笑不得,这一路他看唐凯说话行事不像个孩子,还道他真真像传闻中那般早慧,谁想到底还是个孩子心性,这是看叶婉做叫花鸡觉得好玩,他也想试试?但是光把鸡埋在这,不杀也不拢火,它自己就能熟?
“不不不,要是能成,想必比叫花鸡还要好吃。”唐凯摇了摇手指,嘿嘿笑着道:“走罢,先下山去吧,等咱们回去应该就有现成的吃的了。”
蔚凌云深觉自己是被这小子耍了,摇头失笑,好不容易爬上山来,转了一圈啥都没干就又下去了。不过山下有好吃的等着他,倒也聊算安慰了。
吃饱喝足,大伙自去休息、或是在这附近赏景游玩,叶婉和药癫两人,拎了小铲到林子里转转悠悠,发现草药就挖了放进筐子里,准备回去后收拾好两人平分。
唐凯坐在湖边,眼巴巴地看着青龙山,就等着时候差不多了,上山去将那只大肥鸡挖出来,也享受享受连洪七公都赞不绝口的美味。蔚凌云见他那般期待的样子,也不禁好奇起来,鬼使神差地坐到唐凯旁边,有一搭无一搭地与他说话,一块儿等着。
“小家伙,你想不想回家去?等打完了仗我叫阿婉派人送你回去呀?”蔚凌云觉得唐凯对待家人的感觉很是不同寻常,便想借机试探试探他。
唐凯满脑子都在回想着如何炮制那些还没到手的蜈蚣,冷不防蔚凌云有此一问,侧头瞥了他一眼,摇头笑道:“太子殿下不必如此试探,有话直说不好么?”
呵,这孩子还是个直性子。也好,拐弯抹角地打机锋忒地累人。蔚凌云勾唇浅笑,道:“好罢,那我就直话直说了。你这连名带姓地都改了,我着实是有些好奇。”
在古代,别说是姓,就是名也不是随意改的,更遑论还是自己给自己改。蔚凌云好奇也是情理之中。唐凯苦笑一下,道:“我是打定主意要在炎麟国过一辈子的,也没什么好瞒着太子殿下的,便实话与你说了罢。”
蔚凌云心下更是奇怪,唐凯来炎麟国,是作为人质的存在,看他这样子竟是巴不得不回倭国去了,目光在唐凯身上扫来扫去,做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架势。
“倭国相国是个什么样的人、他那几个儿子是什么样的人,乃至我的生身母亲,又是个什么样的人,没有人比我看得更清楚的了。他们说是我的亲人,到头来怕是还不如个路人,但凡能拿我换来一丁点好处,他们是绝不会有半点犹豫的。太子殿下你说,我为什么还要巴巴地回去,牺牲自己来成全他们呢?”说到“牺牲”二字时,唐凯不知想到了什么,眼中闪过突兀的仇恨之色。他知道在这个年代,除却国家,就属家族的利益最为重要,他这样漠视父母的养育之恩、不顾家族的兴盛存亡,在旁人眼中定是极为大逆不道的,但这些话在心中憋了太久了,他不吐不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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