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连续十分钟的雪场跋涉以后,老者终归是疲累的。他不禁止住步伐,厚重靴跟嵌入雪地,好短暂地歇歇脚。扬起头的老人雪白发丝乱舞,与四处乱窜的雪粉融为一体。他的目光沿伞缘扫向外,路边景致尽被皑皑飞雪掩埋,朦朦胧胧,可见度极低。
栋栋或高或矮、或平顶或圆顶或房顶、或华丽富贵或贫穷简陋的房屋,再看不见一线灯火。窗门紧闭,有些更在门板上架起坚木封条,透不出一丝空气。暴风雪来临之夜,霍狄斯克的家家户户都提前进入梦乡去了,他们可不愿意彻夜不眠、只管聆听着肆虐的风雪,忧心忡忡等待到第二天暴风雪的终结。
既已做好一切保险措施,再怎么担心也是无用的,但问题是这样一来——
“咳咳咳咳……”被寒风呛到喉咙,老人剧烈咳嗽起来。面对漫无边际的风雪之景,他的身形真是矮小,随时随地都有被白色吞没的可能性。街旁闭锁的一扇扇门户根本无法为他提供一星半点的照明,唯一所能依靠的只有腰带所挂的黑框煤油提灯。
呼呼作响的风直把煤油灯甩得东摇西晃,透明玻璃罩内的灯焰不得不随同摆动,未曾稳定过,愈发微弱。
真冷啊。撑伞的手免不了被冻得僵硬,脱离神经感觉的范畴。老人后悔起来,为何自己当初不抽空去集市上买副手套。
他低声嘟哝,嗓音沙哑低沉,还没来得及传开便已被湮没在风雪声中。没人听到旷野中的老人在说些什么。
长时间站在雪地里并非好的选择。很快地,当他感觉那双朽老而不麻利的腿脚差不多恢复好的时候,老人便已打定决心继续行走。
理论上路途一定是不远的。若是一般天气,从他的古董店走到居所只需二十分钟左右时间,即一英里。当然在风雪交加的夜晚,步履维艰的老人基本分辨不清过去的十分钟里,他究竟跋涉了多远。唯独能肯定的一点,时间将不减反增——比起蓝天白云的平时。
“咳咳咳……咳咳……”肺部如烈火般滚烫,不适感始终笼罩老人心头,催使他松开那只怀表,转而摸索向身上深色裘皮大衣内侧。然而他注定是要失望的。
灰色老眼睁大。什么也没有翻到,大衣内侧夹层口袋空无一物。
雪茄呢?整整一盒,不翼而飞。
“见鬼!这种逼疯人的破天气。”将全身上下各个口袋翻动数遍,却仍一无所获的老人忍不住诅咒一句。他的烟瘾犯了,尤其是这寒冷的夜晚,竟没有一根干热的雪茄,压抑的心头火越来越无可复加。
对于烟龄超过四十年的老人,可想而知,一根雪茄的诱惑力究竟多大:一旦事情进展稍有不顺心,这位老人都会习惯性地拿它细细品味。雪茄可以刺激老人的大脑,提供清醒的意识,也能让躯干稍许微暖些。失去了这件宝具,他又怎么在昏天黑地的白色雪夜中一步步独自走下去呢?
重重啐了一口,被白色雪粉铺满的伞已毫不犹豫地转变了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