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时,瓦蒂斯城下层区西街。]
这真是个年代久远的建筑物。
落魄的门牌被几截锈蚀得不成样子的钉头栓在两扇木门之上,字眼模糊不清。坐落于两排相叠破楼间的建筑物明显因为地势凹陷下去,透过门窗缝隙只能隐约看见其中的一片黑暗。
她来到目的地的时候,夏末秋初的艳阳已经提升到头顶上,如饥似渴地吞噬着整座城市昨夜里因为降温而盛下的露水,灼烧着过往的每一位行人。她也不例外。
为避免流汗过多导致中暑,少女早在飞奔穿行于屋顶的路途中便拉下了头上所戴的风帽。眼下,披着两道长长紫色马尾、少了几分神秘的她反倒显得极其稚嫩,仿佛一个真正只有十来岁的小女孩般。
不过,假若她真是个小女孩的话,就不可能会想到要来这种地方。
……
戈林酒馆,是由一个弗朗克王国的商人在十年前建立起来的,它的历史并不怎么久远。但这栋建筑就不一样了。
在那名家财万贯的商人来到此地,出于闲心将如此一座被年代腐蚀得面目全非的建筑改造成酒馆的一百年以前,这里曾经被作为过瓦蒂斯的市政厅使用过,可惜最终不知道什么原因被荒废,随着时代变迁落魄得荒草丛生。
然而今天的它似乎会迎来诸多不速之客——她是它的第一位。
“吱嘎。”两双纤细的手掌从黑袍下探出,按上木门将其推开,发出很是刺耳的噪音;几层厚厚的灰颤动着抖落下来,一些撒在地上,另一些则放肆地飘扬向紫发少女的面部。
眉头一皱,袖袍一挥,灰飞烟灭,视野清楚起来。
她环视。光线很暗,但不妨碍将这么一小片封闭空间内的景观收入眼底。
几张棕木桌,几把靠背椅,几支静静垂挂于天花板上的煤油灯,几只装着已经喝了一半酒的玻璃杯,几个倾倒在地面上的空酒瓶。还有一个瘫倒的醉汉,两个对饮的粗壮男人,以及一个站在柜台后方的女人。
当这名陌生紫发少女进来的瞬间,几道不同的目光同时打到了她的身上。
醉倒在桌上的黑发醉汉眼睛勉强咧开一条缝,然后又昏昏闭上。酒馆中央桌台的两个布衣男人闻声,将打量的目光投放到来者,然后似乎因为对方是个少女而愈发肆无忌惮起来,总看向他们本不应该仔细观察的地方。
柜台后面的女人似乎是没有料到这种时间段居然还有客人到临,脸上表情稍稍惊讶,旋尔回归正常,对她施以和善且恰到好处的微笑。
“欢迎来到弗朗克风情的戈林酒馆,客人、请问您要坐在……”
事实上未等其话音落下,黑袍紫发的少女已平静自定地来到临近服务台的一张桌位前,拍拍那宽大到不合身的袍衣,拉椅坐下。
“一杯法兰第红,至少三年陈的。”
“好咧!”心下虽奇异,仍不显于色;作为阅历丰富的女人,罗芙迅速整理好围裙,翻找起柜台上的目录册来。
由于供需量大,存酒丰富的酒馆为方便替需求不同的顾客寻找各类酒品,通常会制作类似的小册子。小册上的每一项后注明编号,可以一一检索,省得因为在货架上漫无目的地寻找而白白浪费时间。
“三年陈以上的法兰第红吗?”片刻后,合上簿子的罗芙苦恼地揉了揉太阳穴,不无歉意道,“真是抱歉,前台的存货已经售空了,您不妨可以尝试一下其他种类的酒。”
“一瓶也没有?”
“不是,地下酒窖里应该还有——若您执意要它的话,我确实可以帮你去看看,只是一来一去肯定会消耗不少时间。”
“没关系,不管多长时间我都会等在这里。”
“……这样啊,”如此固执的客人,幸好罗芙并不是第一次看见,所以暗自叹下一口气的她还是作出了应允,“好吧。”
……
用手头的钥匙打开锁具,提着围裙的女人身影一闪,被重新封闭起来的暗门挡住。哪怕只有一眨眼的时间,紫发少女瞥见暗门后是蜿蜒不知通向何方的密道。
失去一人,酒馆里重新变得安静起来了。微弱的焰火在玻璃钟罩内晃动,木板墙将外面的光明炎热隔开,留下酒馆内部的黑暗清凉。
饶是这样,撑着下巴的她不禁好奇起来。
两个粗壮男人,一名不省人事的醉汉,他们随时都有可能作下出乎意料的事情。但戈林酒馆的老板娘、这位三十岁许的成熟女人,竟然就这样置存储着营业钱财的柜台于不顾,实在匪夷所思。
——对呀,这里明显有图谋不轨的人。
嗒,譬如这厚厚的猎人长靴停止在桌脚跟边,浓重的酒味溢散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