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面再一次没有了声音。大约两三刻钟之后,刚刚那两位太监和嬷嬷把人带了出来,径自离去。德嫔和宜嫔紧随其后,表情都有些冷意。德嫔冷然道:“不是裕亲王。”
宜嫔斜了她一眼:“谁都知道不是裕亲王。”
德嫔亦斜了宜嫔一眼,道:“既然不是裕亲王,那孩子又是谁的?”
宜嫔摊了摊手,道:“谁知道呢。她既然敢把脏水泼到裕亲王头上,那便是打定了主意……有些事情不用说得太明白。四个月前,裕亲王和北静王外出公干,岳亲王伴驾,其余几位亲王亦多半不在京里,如果是四月前犯的事儿,那便同他们没有干系。可问题是——谁会自由出入宫闱?”
惠嫔亦从里面走了出来,面色仍旧煞白。
宜嫔又拨弄了一下长指甲,闲闲地说道:“好了,既然事情已经明朗,那便应该上报给太后,请太后定夺。至于里面那位,自然是要把身子养好了,‘早日痊愈’才是真的,你们说对么?”
话音刚落,德嫔便又皱了皱眉,重新走到了屋里,不知道要做什么。
宜嫔瞥见德嫔的背影,冷冷地笑了一声,转身便走。忽然角落里响起了一个声音:“宜嫔留步。”正是刚刚回过神来的江菱。
宜嫔停住脚步,斜了她一眼:“怎么,还有事儿?”
江菱轻轻推开肩膀上的手,走到宜嫔跟前,轻声问道:“但不知那‘第三个主意’,是什么?”
宜嫔轻轻拍了拍额头:“噢,你指的是这个。好,告诉你也无妨。第三个主意,是‘在宫里宫外宣称,她是大老爷新收的干女儿,言之凿凿,三人成虎,即便她想撇清干系,也是不能。这样一来,她便成了我们府里的新一道护身符。要是荣国府倒了,她在宫里自然也不会好过。照着她的性子,会让自己在宫里不好过么?等二三年之后,元春便能借着她的身份,东山再起。不过要切记,别让她怀上皇子,即便是要怀,也要记在元春的名下,充作元春的护身符。至于她……’”
江菱闭了闭眼睛,隐隐有些愠怒之意。
都是古往今来常用的宫斗手法,暗度陈仓,去母留子。
但真的招呼在了自己身上,便无可遏止地愤怒起来。
宜嫔轻轻唉了一声,道:“别呀,瞧瞧你这副样子,真要被贵主儿留在宫里,哪还能活过三天。我且照实同你说了罢,这些事情都是公开的隐秘,你知道也好,不知道也罢,横竖我把话撂在这儿了,该怎么办,你自己掂量着办。”随后笑吟吟地离去了。
江菱深深吸了一口气,咬了一下唇。
虽然知道宜嫔是在挑拨离间,但确实……很愤怒。
她看了旁边的惠嫔一眼,惠嫔亦面带愤愤之色,里面的德嫔已经在谈条件,让贾元春声称自己没病,先前不过是太医误诊。但这心疾是荣国府好不容易促成的,不知道动用了多少资源,贾元春如何能同意。因此里面便又僵持了起来。
直到最后,荣嫔才慢慢地从里面走了出来,表情亦有些捉摸不定。
江菱稍稍退让了半步,等荣嫔离开了,才慢慢地往宫外走去。德嫔仍旧在里面跟贵妃谈条件,但她已经无暇去顾及其他。她能看出来,宜嫔的话多半是真的,因为如果要挑拨离间,不可能当面说假话,就像刚刚她接连挑拨了德嫔、惠嫔两个人一样。
但是——
江菱长长吐出一口气来,苦笑着想,原来还有许多事情,远远超出了自己的想象。
外面的天已经阴霾下来,似乎是要下雨了。江菱仔细辨认了回宫的方向,加快了脚步。
前面的荣嫔仍旧在慢慢地走着,没有带宫女,只有两个嬷嬷在身边跟着。江菱不想跟她撞到一起,便不得不放慢了脚步。等经过一座宫殿转角、视线刚刚被遮挡的时候,忽然听见荣嫔道:“你们接着盯住贾贵妃,不管有什么动静,都要第一时间告知于我。”
一位嬷嬷应了,又折返回了那座孤零零的宫殿。
江菱一直等到荣嫔走远,才慢慢地拐了弯回宫。
第二天,据说太后震怒,将那位小答应滑胎,发往热河。
至于为什么是发往热河而不是直接下狱……
据嬷嬷们说,这样做,有一定的几率可以发现那位奸夫。
江菱听罢,忍不住又有些叹息。如果连那位一心向佛的太后,做事情都步步留着后招,那其他人……
实在是让人有些后怕。
在第三天上头,江菱便听说贾元春因为那位小答应的事情,被禁足了。
在禁足的当天晚上,不知怎么的,她忽然跑到宫殿后面的湖泊旁边,失足落水。
但因为发现得早,所以没有生命危险。
江菱刚刚听说这个消息,便听见嬷嬷们惊讶道:“按照贵主儿先前的心疾,被秋日的冷水一浸,哪里还能受得住?”
假如当真身染重疾,又在半夜的冷水里浸了好一会儿,多半便是保不住的了。
但现在贾元春却仍旧在宫里禁足,那唯一的可能性便是,所谓心疾,是假的。
这事儿到底是谁做的,已经无从查起。但结果却是相当明显。
事情败露了。
而且那个人用的方法,忒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