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间屋里忙乱成一团,有上前扶住贾母的,有叫丫鬟端了铜盆过来,让贾母将淤血咳出来的,还有到外边儿去找太医的。荣国府虽然不同往日,但好歹门前还挂着那张牌匾,太医不一会儿便赶到了,给贾母诊过脉后,便摇了摇头,道:“老太太已经油尽灯枯了,尽力吊着命罢。”
当天晚上,林黛玉便从北静王府赶了过来,带着极珍贵的人参,切成片儿让贾母含着,且在床前陪了一夜。其余如贾宝玉、贾探春、王熙凤、薛宝钗等,亦各自在跟前服侍。但不管再怎么努力,老太太的身子骨儿,终究是一日虚过一日。
第二天,消息传到宫里,连贾元春都坐不住了,派了抱琴到府里探病,宫里的珍贵药材,流水价儿似的往府里送,想方设法给老太太吊着命。贾元春甚至还去求了太后,让自己回府一日。
太后答允了贾元春的请求,又派了跟前的两个嬷嬷,跟着贾元春一同回府,防止上一次的事情再次发生。
但荣国府跟年前比起来,已经是一个在地面上,一个陷到泥潭里了。
贾元春摆着全副的贵妃仪仗,场面比两三年前的那一次,还要盛大。贾母奇迹般地醒了一回,看见床前的长孙女,点了点头,想唤贾元春的名字,但是却发不出声音来。贾元春哭着道:“还请老太太体贴我们几个晚辈,千万莫要撒手不理。”表情极是哀痛。
贾母连连咳了几声,朝贾元春欣慰地望了一眼。
长孙女的事情了了,贾母自然再没有什么牵挂了。
虽然有太医在跟前随时待命,但贾母还是没有熬过第二天早上。
贾元春和贾宝玉等人,在贾母的病床前哭得泣不成声,抱琴只能去哀求嬷嬷,再让她们姑娘宽限几日回宫。嬷嬷们见此情形,亦有些唏嘘,到宫里回禀了太后,太后道:“那便再宽限三日罢。”
三日停灵,七七四十九日哭灵,一场全素白的法事,摆在了台面上。
贾母已经逝世,贾元春又已经复归贵妃位,王夫人自然也不用再拘着了。身为贾母的儿媳妇之一,王夫人自然也是要在灵前陪着的。但因为关了那么些时日,王夫人越发地木讷了,除了贾元春和贾宝玉之外,不与第三人言,连贾政同她说话,都是闷声不响地沉默过去。
停灵过后,贾元春便在抱琴的扶持下回了宫。因为过分哀戚的缘故,早早地便歇下了。
第二天早晨,诸妃依例朝觐,见到了一身素衣的贾元春。
贾元春没有心思同她们斡旋,便挥挥手,让她们退下。一位小贵人不满道:“禀贵妃,云嫔今儿又没来,可真真儿算是恃宠而骄了。您身为贵妃,应该敲打敲打她才是。”
贾元春蔫蔫的,问道:“那我该如何敲打她?”
小贵人轻轻哼了声,道:“自然是让教导规矩的女官到云嫔宫里,赏她两个耳光。不过,念在云嫔身怀六甲的份儿上,这一顿板子就可以免了。”说着朝旁边的宜妃望了一眼,果然从宜妃眼里,看到了赞许的目光。
贾元春没心思理会她们,便挥挥手道:“吩咐下去,照办罢。”
于是小贵人便同管事姑姑一起出去了。在临出宫的时候,小贵人压低了声音问宜妃:“宜主子瞧我今日,做得可好?”宜妃笑道:“自然是极好的。”而后给了小贵人一个赞赏的眼神。
当初宜妃费尽心机,都没能让江菱变成一把冲锋陷阵的刀。现在既然有个现成的借口,怎能不用呢?
紧接着,小贵人带着管事姑姑,还有四五个宫女,浩浩荡荡地直往长春宫而去。宜妃指了身边的一个大宫女跟着。惠妃本想跟着去凑热闹,但被身后的嬷嬷们拦住了,于是也派了一个宫女跟过去。德妃和荣妃倒是如往常一样,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仿佛一切都同她们没有关系。
她们来到长春宫的时候,里面仍旧是一如既往的安静。
小贵人朝身后望了一眼,见宜妃没有跟来,才对管事姑姑道:“姑姑随我一同进去罢。刚好可以一逮个准儿,教教云嫔什么叫做规矩。切莫以为她一个小小的嫔,便能翻出宜主子的手心儿了。”
管事姑姑本来是宜妃当年安插在贵妃宫里的,听见此言,便恭谨道:“嗻。”
当下小贵人和管事姑姑一起,还有其余几个宫人跟在后面,一前一后地走进了长春宫。刚一进宫,便见到江菱斜靠在软榻上,小腹隆起,表情有些惫懒。在江菱的跟前,还站着一个年长的太医、一个年纪轻轻的太医,看起来有些眼熟。小贵人一拍脑袋,忽然想起来,那位年轻些的太医,正是在大年初一那天,跟贾元春在宫外闹了很久的那一位。
管事姑姑上前一步,将戒尺横在手里,一板一眼地说道:“今日早晨,云嫔应当前往贵妃宫中觐见,晨昏定省,不可或违。但云嫔无故缺席,按律例,当罚二十大板,两下耳刮子。念在云主子身怀六甲,这二十大板当可免了。可那两个耳光,请云主子自领罢。”
江菱缓缓地坐起来:“你们是……”
管事姑姑一板一眼道:“奴婢是贵主子跟前伺候的女官,奉贵主子的命令,前来长春宫,教导云主子一点儿规矩,也好让云主子知道,千万不要恃宠而骄。请云主子起身罢。”
江菱笑了,看似浑然不在意地问道:”你是贵主子宫里的?“
旁边那位小贵人还在煽风点火:“要是云主子不会,我可以帮着您一把。”说着要捋袖子上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