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主沉吟不语。
赵才继续进言,“圣上,渡过鸭绿水与攻打平壤是两回事。现在我大军虽然不具备攻打平壤的条件,但具备渡河东进的条件,也就是说,为维持积极进攻之态势,我大军完全可以渡过鸭绿水,在鸭绿水东岸作战,以便对平壤形成更大威胁。”
圣主转目望向虞世基、萧瑀和裴蕴,征询他们的意见。
虞世基面无表情地说了四个字,“得寸进尺。”
赵才脸色难看,但并没有反驳,实际上他这番话是站在军方立场上说的,而站在中枢的立场来说,既然渡河东进不能攻打平壤,不能扩大战果,大军为何还要耗费人力物力,冒着失利风险,进入鸭绿水东岸作战?这除了满足军方的攻击欲望外,还有其他意义吗?
圣主眼神微变,厉芒一闪而逝。
萧瑀权衡良久,突然说了一个建议,“水师正在东莱蓄势待发,而此刻东征战局对我非常有利,正是水师渡海的有利时机,一旦水师进入战场,势必会对战局产生有力推动。”
萧瑀倒不是为来护儿和水师谋利益,而是从圣主的立场出发,必须利用当下有利时机为水师夺利。
自东征以来,圣主对来护儿和水师百般袒护,其袒护程度甚至已经到了公然违背公平公正、公然违背礼仪律法之荒谬地步,不但让天下人为之瞠目,亦让来护儿和水师成为“众矢之的”,加速了卫府内部的分裂。这是一个可预见的巨大隐患,这个隐患一旦爆发就是灾难级的,必须予以拯救,而拯救的唯一办法就是让来护儿和水师在东征战场上打胜仗,建功勋,洗刷当年平壤惨败的耻辱,用敌人的头颅和高句丽的灭亡来为自己正名,为圣主争脸,回报圣主对他们无底线的袒护。
水师一来,战局必然变化,相应的其他方方面面的情况也随之变化,这其中就包括圣主所担心的一些不利因素,如此圣主的立场也必然随之松动,或许现在的有利局面就能迅速扩大为一场空前胜利。
赵才的脸色愈发难看,而圣主则不动声色,眼里不易察觉地掠过一丝悦色。
赵才为何绝口不提来护儿和水师?原因众所周知,但一个兵部尚书因为各种纷繁复杂的原因而对来护儿和水师抱有成见,敬而远之,甚至影响到了他对东征战局的判断和部署,这样的兵部尚书岂堪大用?
气氛愈发沉闷、压抑。
裴蕴轻声咳嗽了两下,缓缓说道,“安东的承诺是,不惜代价攻打平壤,若不能攻陷平壤,则安东军即便全军覆没,亦不会有一兵一卒撤过鸭绿水,所以臣认为,东征战局发展的关键不是我中路主力是否渡过鸭绿水,也不是我水师是否迅速渡海加入战场,而是安东军是否兑现承诺,不惜代价杀到平壤城下并倾力攻城。只要安东军兑现承诺,只要安东军开始四面围攻平壤城,我中路主力大军和水师就能齐头并进,畅通无阻地杀到平壤城下,如此高句丽必亡。”
此言一出,所有人,包括圣主,都暗自警醒,思路立即跳出东征战场这个桎梏,重新回到刀光剑影的政治战场。
裴蕴当然不是帮安东说话,而是有心置安东于死地。
当初圣主和中枢同意招抚安东的前提条件,就是安东军队必须参加第三次东征,其目的就是要借刀杀人,借助第三次东征来打击、削弱甚至扼杀安东这股刚刚崛起却不能被圣主和中枢所控制的新兴势力,所以第三次东征的目标不仅仅是高句丽,还有安东,但如今随着东征开始,随着东征战局对己方有利,随着军方以挟持东征胜负来胁迫圣主和中枢让度军权,圣主和中枢的注意力也随之产生偏移,安东在有意无意之间竟然被忽略了。
对圣主和中枢来说,如今北疆内部的最大隐患就是失控的安东,还有失控的李平原,而第三次东征是铲除这一隐患的最好机会,一旦错过,养虎为患,再加上还有齐王这个可怕隐患与其结盟合作,北疆根本无安全可言,未来危害之大难以想像。
中枢核心层很快形成决策,圣主果断下诏,诏令来护儿尽快率水师渡海远征。
同时诏令东征统帅部,中路主力大军在包围辽东城和乌骨城、隔鸭绿水与敌军对峙之同时,分兵出击,迅速横扫鸭绿水以西城镇,确保在最短时间内完成对鸭绿水以西的完全占领。
诏令安东军加快攻击速度,尽快渡过鸭绿水攻打平壤,并责成李平原必须兑现承诺,不惜一切代价攻陷平壤,否则后果自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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