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梦鸿傲然一笑:“所谓时势比人强,若是遭逢明君贤臣海晏河清,我罗梦鸿也掂得出自己斤两,安心做个教主便是。可如今这情势,呵呵,有逐鹿之心的只怕大有人在,也不多我一个。只是,朝中公卿如云,能见微知著一眼看破我心思布置的却只有你冯大人一个。听了女儿转述大人所言,可谓抽丝剥茧一针见血。我便对大人留了心思,也派出不少人手多方打探,这些日子下来,倒有些个所得。大人想听听么?”
冯虞笑道:“有何不可。平日里本官耳中听得多是上官僚属风评,想来罗教主别具慧眼,能有一番别样之言。”
“别具慧眼不敢当,只是我看大人,少了些厉害瓜葛,便能平心静气些个。大人这两年行迹用八个字囊括,便是‘羚羊挂角天马行空’,由大人你经营那‘大食堂’起家,每回升迁所仗,不论是出产或是铺张手段,俱是独辟蹊径,闻所未闻。我略做清理,大人擅百工、擅书法、擅营商、擅治军。这些互无关联的本领集于一人之身,着实是匪夷所思。我又遣人探访大人出身经历,呵呵,大人莫恼,得知大人小时不过尔尔,并无过人禀赋。这两年崛起之速,更是令人费解了。我思来想去,要么,大人自小便扮猪吃虎,厚积薄发,要么便是暗访名师,际遇离奇,于无声处听惊雷。冯大人,我之所言不算太过离谱吧?”
冯虞心中大惊,这罗梦鸿能量之大,触角之长,心思之细,竟到如此程度,不比锦衣卫、东西厂差多少了。不过,他的脸色却是波澜不惊,“罗教主这番话,虽不中亦不远矣。往下讲。”
“没了。”
“嗯?”
看冯虞一脸诧异,罗梦鸿笑道:“大人真以为我罗教也有厂卫一般能耐么?能罗致这些消息,已是颇费了一番工夫。依我看来,大人可谓官场异类,不欺民,不索贿,这已是极难得的了。更不消说大人治业治军的奇谋妙策,放眼天下,只怕无出其右。不过,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说句大人不爱听的,我料定大人日后必遭人倾轧,生受无妄之灾。”
“怎么说?”罗梦鸿这一番话与朱潜当日所言颇似,冯虞听来心惊胆跳,忍不住要刨根问底。
“冯大人,虽然我身居江湖,可是官场门道只怕比起大人还要熟稔些个。为官的打熬不易,想跌跟头却不难。有几条规矩虽说不见于纸面上,却是万万违拗不得。
这第一条,便是分权党私。为何历代朝堂上党争不断?固然是有群必有党,不过,坐龙椅在后推波助澜更是主因。臣子党争,你死我活,仲裁的只能是皇帝,他的帝位便安如泰山了。同理,唐代之后,若非末世,再不容有大臣权跨文、武、财赋,怕的就是集权过甚起不臣之心。冯大人你在福建掌兵、掌锦衣卫、掌百工,如今便是那梁裕也驾驭不了你了,朝廷能不做些布置,给你安个闹别扭的来?
观冯大人这两年所为,虽与八虎走得近,却未尝没有左右逢源首鼠两端的布置,对权臣而言,这便是不忠,便是隐患。往日里言轻位卑,又实实拿了好处,也就罢了。如今眼看大人羽翼渐丰,能不防着?
第二条便是专宠固权,这是指着权臣说的。那些已经爬到上位的奸佞权臣怕的是什么?一个,他本身是没本事的,必得将那有本事的踩在脚下,给他效力则可,却不能给皇上揽了去,否则要他这没能耐的何用?其次,奸臣上位靠的便是揣摩君心拍马应承,这等人最怕的便是有人争宠,将他比了下去。若是失了圣眷,此等人一无是处,往日吃过亏的再一落井下石,爬得越高死得越惨。很不巧,你冯大人这两条忌讳都犯了。”
看着冯虞鬓角冒汗,罗梦鸿微微冷笑,“冯大人可是打算着如何挽回?迟了。官场如逆水行舟不进则覆,没有抽身上岸的机会了。除非大人将权势尽抛,从此做个富家翁,不问世事。嘿嘿,或许那刘瑾还能放你一马也未可知。只是,走到这一步,你还能放得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