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茂,常小青与姚小花在见到那后花园中有人时, 便齐齐噤声。
三人如今所在之处, 恰是花园中树木茂盛枝繁叶茂的地方——常青当年从各地重金求来的奇花异草, 竟然到了冬日时分,可也依然青翠欲滴, 正好掩住三人形迹。
再加上花园中那两人正是对峙之时,想来也没有余力注意到旁人。
三人便凝神静气, 在花木之后暗暗探视。
那少年话语中的“曲统领”,是一个年过三旬的中年汉子,身量极高,八字眉下压着一双肿眼皮, 厚厚的嘴唇上方贴着一撇乌黑的胡须,骤然望过去, 倒是个忠厚老实,平凡无奇的面相。
可是,如今正是这个看着十分忠厚的男子在扬眉冷笑, 即便是对着昔日主人,他手中那把长剑上那铮然杀意也丝毫未减。
“事已至此,还请殿下勿再多做无谓之举……”他的目光在昔日同僚的尸身上微微一扫, 目光微颤,又补充道, “殿下注定是要在交城大火中不幸殒命, 倘若殿下能乖乖上路, 又何苦让属下这群同僚平白送了性命?”
说话间, 那把长剑的剑尖便要递到少年的喉中。
“放肆——”
那少年霍然一声怒喝,明明年纪尚小,这一出声却显出几分莫名威严。
曲统领的剑尖也不由的一顿。
“持正府中不可能有你这等犯上作乱,目无君父,杀害同伴的叛徒……你究竟是谁?是谁派你来杀我的?!既然你都已经有胆子持剑对我,不如将那人的名号说出来,也好叫我见识见识!”
那少年不知身侧有人窥探,于他来说,自己明明已落入绝境,可在那曲统领的剑前,他也没有露出丝毫怯懦之意。那一双凤目微微上挑,目光愈发锐利,只叫人不敢直视。
林茂眼见着那曲统领脸色微变,喉头一滚,此人竟然还真在少年的呵斥下展露出了一丝微弱的退却,不过转瞬间,那一抹退却便化为了恼羞成怒。
“殿下又何苦刨根问底,便是知道了,恐怕殿下心里也不会好受,不如就让属下来为您分忧解难,送您上路就好——”
一边说着,他手中的那把剑便毫不留再次往少年的身上刺了过去。
说时迟那时快,眼看着少年便要毙命,那少年却忽然身体一矮,险而又险避开了要害。曲统领一剑刺到了少年的肩膀,便见那少年肩头鲜血迸出,定然是极为痛楚,可那少年竟然在那汉子近身的瞬间,面不改色迅速从怀中掏出一把小小的手弩,闪电般对着身前的男子连扣三下。
“唰——”
“唰——”
“唰——”
三声弦响,劲风骤起。
可那曲统领不愧是能以一人之力将先前保护在少年身旁的死士全部杀戮殆尽的高手,面对这近乎避无可避的三道手弩,他的身体便像是忽然被人抽去了脊梁骨一般,往后做了一个险而又险的铁板桥,就这样险而又险地躲过了那几根来势汹汹的箭风。
那三道手弩箭在曲统领的脸颊与胸口处划出了三道长长的口子,纵然并不致命,等那人直起身来时,伤口鲜血淋漓宛若瀑布一般涌出,看上去也很是恐怖。
“殿下……属下先前还曾想过让你走的舒服点,如今你这番作为,实在是让属下难办了……”
曲统领一张脸已经被自己的血染成了红色,偏偏他竟然不怒反笑,沙哑着喉咙冲着那少年低低笑了一声。
少年眼见自己一击不中,先前一直十分平静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狠辣的神色,他将手中已经无箭可射的手弩直接丢弃在地,然后偏过头,往地上“噗”地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
“呵。”
然后他冷笑了一声,便是连说话都不肯再同那位曲统领多说一句,鄙视轻蔑之意溢于言表。
曲统领的脸上肌肉不住的跳动,表情狰狞。
冷笑间,那少年又慢慢从自己的袖口掏出了一把不及手掌长的寸剑,剑身薄而锐利,映着天空中鲜红如血的火光。
而就在看到那少年手中袖剑的瞬间,林茂的呼吸便不由自主地快了一分。
他知道那袖剑——
那是持正府中人必有的一把剑,因为剑身很薄的缘故,平时可以用软布缠绕束在手肘之上,而藏剑人依然可以行动自如,那把剑也极难被他人所察觉。
可那并非是用来对敌的短剑,而是在绝境之时为了避免落入敌手备受折磨而自尽的剑。
很久以前,林茂在第一次见到那样的袖剑时,曾经半开玩笑地对龚宁紫说,不如给他也备上一把。
【“胡闹……你这种散漫懈怠的性子,肯定是要躺在病床上,被徒子徒孙环绕着,无疾而终才对。哪里又用得着这种不吉利的东西。”】
依稀记得,彼时龚宁紫一边这样没好气地说着,一边伸手过来,在林茂的额头上敲了敲。
然后,两个人便都愣住了。
一个是少年得志权倾天下的三应书生,一个是毁容病弱,足不出户的忘忧谷谷主。
那样一个小小的动作,却有点太过亲昵的意味。
无论是林茂还是龚宁紫,一时之间,都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再后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