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舌头。
紧接着掉下来的,是头颅。
然后是双手,双腿。
他的身体像是被无形的利刀斩过,顷刻便四分五裂,死无全尸。
而他背后的那面墙,已经被喷涌的鲜血给染红了。
“谁?”
见了这修罗地狱般的惨状,许含章大惊,立刻捏了个诀,做出攻击的姿态。
那残忍的手段且不说,就凭对方能悄无声息的旁观了许久,还不被她和张天师察觉,便知必定不会是什么简单的人物。
“嘻嘻,不要这么紧张嘛。”
墙缝里传来了一道非男非女的声音,“我怎么舍得对你下手呢?放心吧,我憎恶的只是那个多嘴的臭道士。不管是你阿娘的事,还是你的事,都轮不到他这种小喽啰开口。”
说着顿了顿,“那些事,我会亲口告诉你的,但不是现在。等来年桃花开放的时候,我会再来找你。如果,你能活到那个时候……”
尾音刚落,地道顶上的砖块沙屑便纷纷坠落,砸在了许含章的脚下。
两边的墙壁也忽然裂开了数条歪七扭八的沟壑,将填充其间的泥土和条石崩了出来。
地道要塌了。
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许含章来不及去思考刚才接收到的信息,只得先行离开地道,回到了窑场上。
“你出来了?”
刚迈出屋门,凌准就从另一侧迎了上来。
“十一,明日黄昏你若是不用值守了,记得来周伯家吃暖锅。”
许含章若无其事的看着他,补充道:“我也会去的。”
“看不出来,你还是个嘴馋的。”
凌准很配合的笑了笑。
离开周府前,老仆是说过明日要聚众涮暖锅吃的事。
此时她提起这茬,无非是为了堵住他的口,不让他过问之前,在地道里发生的对话。
其实,他是想问的。
但她不想说,他也就不问了。
毕竟那是她阿娘的事,是她的私事。
还极有可能,不是什么开心的事。
她的过去,似乎总是阴云密布。
被屠村,父母双亡,孤身一人活在这世上,依靠着给腐尸剔骨过活,却不慎中了尸毒,险些把命都给丢掉了。
好不容易活下来,又被无知的顽童们起哄追打,差点弄瞎了一只眼睛。
一想到这些,他便心痛到无以复加,只恨自己没能早一点出现在她的生命中,早一点帮她分担和承受。
“你到底去不去?”
许含章仍是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但语调显然轻松了很多。
“去。”
他很是干脆的应了声。
“好。”
她缓缓的抬起头,笑意盈盈,眼眸深深,“先回去吧。”
夜色骤浓,四周的景物瞬间模糊了起来,然后转为昏黄的光亮。
身下是柔软温暖的触感,手边是蓬松干净的被角。
都不用特意去看,凌准便知道自己回到了营房。
既然回来能这般高效,那为什么去的时候要徒步而行?
他有些纳闷,却不欲多想,毕竟他在这方面是个外行,怎么也琢磨不出个所以然来,只能等明天见面后再问她。
“过来,躺下。”
想起了先前她在榻前调戏他的那一幕,凌准的嘴角不由一弯。
她那含羞带怒的神情,清澈动人的眼眸,苍白而美丽的面容,在他心底愈发的清晰起来。
“许二啊,许二……”
凌准轻轻的叹了一口气,心里很是甜蜜,鼻间却有些酸楚,眼睛也开始发涩。
在酒肆为着米娅儿之事和她重遇时,他便有了这样奇怪的感觉。
明明该高兴的,却莫名的酸楚难过,萦绕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
难道从那个时候起,他的本能就已经因她而动,下意识的心疼她了?
不知为何,此刻他突然想起了幻境里她那千娇百媚的模样。
如果。
如果那是真的。
如果他们成了亲。
那她会不会每天都在窗前等着他回来,向着他露出最温柔的笑容,然后扑进他的怀里,软语撒娇?
再然后,她会躺在他的臂弯里,柔软的发丝散在枕头上,温热的呼吸掠过他的耳畔,纤薄的唇瓣不经意的擦过他的面颊。
这样的画面,让凌准的呼吸猛地急促起来,身体开始发烫。
不行了,不能再胡思乱想下去了!
他先前是在心疼她的,怎么转眼就奔上了禽兽的大道,一去不复返了?
太不应该了!
他一拍脑门,心下自责不已。
但那股躁动不安的反应,却是怎么也消不下去了。
这注定是一个难眠之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