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又一年,周而复始的岁月,游走在四季的边缘。风来了,那些四散纷飞的思绪,宛如青烟淡淡飘零。犹记那时那年那天,大雪扬起纷飞的回忆。只是错过的时间,尚且残存某个角落。
屋檐下,廊檐上。小径深处,雪花婉转。轻轻巧巧,遮掩着尘世的一切。当京都迈入春天的行列时,玉池还被掩埋在残冬的时节。只是风雪小了些,中午的时候还略带暖意。
时间慢慢游走在农历的二月,唤醒着尘世每一寸光阴。有了颜舜祁的救治,加上巧巧的悉心照顾。婉凝的眼睛渐渐的看到了一丝光明,那些掩埋在记忆深处的画面,也都一一袭上心头。
似乎,一切都朝着春天前行。这天阳光晴好,君颢牵着婉凝的手。隔着细砂窗子,看那些飘散在阳光下的雪花。也只是一盏茶的功夫,雪花便消失不见。偏偏有一粒雪花,飘进了栀子花瓣上。
土壤立刻湿润起来,细细小小的绿意。融化在残冬的怀抱里,婉凝看得见栀子花努力生长的情形。不觉伸出手来,轻轻抚着那些可爱的绿芽。真好,又可以再次看到栀子花了。
桌案上,是一张淡淡的栀子花笺。淡雅的墨香萦绕其间,小小的梨花木笔被君颢拿起。他要婉凝写一封信,寄给远在柳林坡的萧易寒。趁着婉凝的眼睛看得见,趁着婉凝的记忆尚且有些模糊。
这封信上,一定要写明婉凝的意思。萧易寒是最听婉凝的话,这种事情要婉凝说出口才可以。看着君颢张罗着文房四宝,婉凝不觉淡然一笑。思绪飞到了正阳殿。
那个时候,自己身为御前侍女。端茶递水,铺床叠被,熏染床铺。准备文房四宝,这些琐碎小事都是自己所做。说是琐碎小事,却在婉凝看来,绝对不可能马虎的。
茶水要淡淡的碧螺春,熏香要淡雅的栀子花。被褥一定要轻软和暖,墨汁一定要轻轻的徽墨。信笺必是淡若烟罗的栀子花笺,桌案上的左边为亮堂的烛火。右边必要御批的折子。
写字用的毛笔,一定要是极好的梨花木。而且一定要准备两支:一支为黑色,一支为朱红。御批折子是要用朱红色,婉凝一定要站在右边。随时听候吩咐,准备茶水糕点什么的。
这些回忆,一点一滴的萦绕脑海。而今婉凝看着桌案上的笔墨,不觉想起了这些事儿。她不觉走到君颢身后,轻启朱唇:“这些事,原是凝儿所做……君颢这些日子,着实辛苦了……”
她轻缓的语调,关怀的话语。在君颢听来,顿时欣喜万分。婉凝记得这些,那么就说明婉凝恢复了记忆。只是欣喜过后,君颢却又犯了愁。如何要利用婉凝,写这一封信。
“写几个字,让我看看你的字有没有进步,”君颢挽着婉凝的手,浅浅的笑着。既然无法直言,那么就写一些隐晦的字迹。婉凝不会怀疑,到底是萧易寒哪里,会明白的。
听着君颢的夸赞,婉凝不觉嫣然一笑。随后坐在椅子上,慢慢的磨着墨汁。她却完全不知,君颢所为何意。直到得知萧易寒的死讯,她才恍惚醒悟。是自己的这首诗词,害了萧易寒。
风吹过,隔着一道木格窗子。夹杂着淡淡的阳光味道,温暖舒心。墨汁上,隐约透露着回忆的痕迹。这般舒适的日子,对于婉凝而言。其实是可望而不及的,她甚至希望时间可以停留。
记得以前在深宫,在正阳殿。就是想着与君颢说些贴心的话,却也因为不合场景,方才住了口。一个小小的侍女,怎可对君王要求什么。无所谓,在乎那些妃子的言论。
只是婉凝在乎,听到“落轿”两个字。婉凝会不自觉的失神,然后便会伤心好几天。而今身在玉池,随时逃亡之身。却也是安逸舒适,一切仿佛回到了从前,回到了记忆中的正阳殿。
一年一念长相忆,宫苑相逢未寻觅。可知君心多感恩,奈何人生便如戏。烽火狼烟起边塞,大军压境落兵败。复国路途茫茫然,怎知成败与人议。若待来生再相见,偏不负奴心情意。
八句诗,六十四个字。题目为《贵妃怨》,落款为“凝”字,本欲要写作“阿凝”。只是君颢生恐婉凝会起了疑心,只是一个字而已。单看着这八句诗,句句是在写当今的形势,颇多写实。
只是诗句里面的那个“君”,那个“奴”字。究竟所指何人,寓意所谓何事。婉凝咬着笔头思虑半日,也不知晓其中深意。反倒是君颢走过来,指着诗句笑着道:“凝儿的字迹,愈发工整了……”
为了打消婉凝的疑虑,君颢便指着其中的“君”字。暖声道:“这是我写唐明皇与杨贵妃的事迹,我怎么觉着,像是写我们两个人呢?”他的声音越压越低,几乎要贴近婉凝的耳垂。
不知是屋子里的炭火熏染,还是婉凝的耳根子发红。她整个人觉着,有些浑身燥热。回过头来看着君颢,却是看到君颢一双迷离的眼眸,正在深情的望着自己。婉凝不觉,低下了头。
平素大方的婉凝,此时被君颢看的不好意思起来。她低下头摆弄着裙摆,却被君颢轻轻勾起下巴。白皙的脸庞上一道小小伤疤,让婉凝顿觉花颜失色。她撇过头去,不想君颢看到。
窗外绽放出烟花,明丽耀眼。婉凝滚烫的心儿,跳个不停。想要躲开君颢,却是被君颢轻轻吻过。四目相对之间,眼眸中透露着一份浓浓的情意。相互贴心的时刻,在此时慢慢流过。
究竟是一场盛世流年,缠绕着那些零零散散的回忆。烛火戚戚然,落下一层厚厚的烛泪。那张淡淡的栀子花笺,被风儿吹得有些纷乱。婉凝弯下身子捡起,不经意间看到了最后一句。
若待来生再相见,偏不负奴心情意。若待来生再相见,偏不负奴心情意。来生,来生。不负奴心意,不负心意。这几个字,不断地萦绕在婉凝的思绪之中。萧易寒,她忽然想起了这个名字。
似乎有一天,君颢问过自己。还记得萧易寒那个人么,还说过他要害君颢。问婉凝究竟如何,婉凝的回答是:“那就杀了他呀……”想到这里,婉凝的心儿顿时一阵慌乱。
不知为何,她隐约觉着这首《贵妃怨》有问题。而且怎么看着,都像是跟萧易寒有关似的。还是,还是她自己想的多了些。是了,一定是自己想的多了。这几天她的精神有些恍惚,大约是这样吧。